西北边地,终年黄沙蔽日,不见天日。一处小楼,门窗皆闭,杨迁煦才从西域进入西北境内,就被风沙困住,同一伙人进到房子里避风。满屋的人不是商人就是旅人,一个面目清隽的女子在这其中可算是突兀了。
杨迁煦走近了,笑问:“边地苦寒,不是姑娘待的地儿。”
那姑娘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一介说书人,四处走走,长长见识罢了。”
杨迁煦不再搭话,就坐在姑娘旁边,一时间屋内除却呼吸声和风沙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半个时辰后,屋外的风沙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位商人开口道:“这风沙不知多少时辰能停,姑娘若不嫌弃,便讲上一段,给大伙做个生意,也许姑娘书说完了风也就停了。”
姑娘没有说答不答应,而是直接讲了起来,有心听的人就走近了,自发围成一个圈……
……
故事发生在天岐朝
杨迁煦轻声笑了起来,有些玩味道:“姑娘,世间并无天岐朝。”
那姑娘看了他一眼,也不辩驳,继续开口讲:
天岐镇边大将王弗㒄战无不胜,在他镇守天岐东南边境期间,一向被称为“常胜国”的敌国斛朔丝毫不敢来犯。王将军镇守边关多年,爱民如子,在军中威望又极高,隐隐有些功高震主。又逢斛朔使臣来访,话里话外都有劝降大将军的意思,天岐帝王有些坐不住了。尽管大将军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骂斛朔使臣向天岐表忠心,但难保哪天大将军不叛国而逼宫啊。天岐帝前一天在满朝文武面前亲自送大将军前往边地,后一天就开始盘算削弱大将军势力。
世上无人不知大将军是个痴情种,与夫人李氏育有一女,取名王涼。因将军宠爱,自小便带在身边,也是位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儿。
大将军才到边疆,就接到圣旨。说是边疆偏远,怜惜将军女儿娇弱,便昭入皇宫代为照料。表面上将军一家承了皇恩,得天家照拂,实则不过入宫为质,有心提防。
将军而立之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宝贝得不行,不愿分离,原打算上书婉拒,不想那将军小姐又是个识大体的,只说:父亲安心守边就是,如若有幸,女儿自请入军,随父镇边。
年仅13的将军小姐终是辞别父母,独自回京。因王涼父亲身居高位,宫中皇子公主争相巴结,加上天岐帝对王家的忌惮,是故王涼在宫中的日子过得还算安逸。
太学是京中显贵子弟学习场所,文韬武略无一不授。天岐女子不得习武,身为将门之后,王涼虽平日偶同公主们一道进武场,也只是看着皇子们训练,没有向天岐帝请求练武。
回京数年,在皇帝的宠爱下,王涼虽说在学业上不出众,但娇纵的性格却更上一层楼,每逢年关,王将军回京总能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原本想着同将军府攀亲戚的朝廷贵胄无不对这将军小姐退避三舍,这不,王涼都及笈半年了,还是无人上门提亲。这没人要的名声一传出来,公主小姐们都不敢再同王涼一路,唯有年纪相仿的七皇子刘溶和八皇子刘煜还不时和王涼亲近。
刘溶是太学生中的佼佼者,及冠当日就被封为荣王,可以说是内定的继承人了。他性子冷淡些,在太学不喜过多与人讲话,王涼虽跋扈,但话不多,两人一块儿倒也相安无事。刘煜生母出身低微,连带着他不受皇帝喜欢,在皇宫存在感极低,王涼素日里曾出手帮过他几次,本来不想同他沾染过多,不想之后竟多次同他碰见,王涼不多搭理他,他也只是笑笑跟在身后。没有太多交流的三人,竟被生生说成是亲近,可见王涼是多不招人待见了。
王涼已经及笈一年,仍是没有找到机会再赴边疆。彼时荣王已经成婚,搬离皇宫入住王府,不必日日上太学,本就生疏的两人从此交集更是少得可怜。
将军女儿被带入宫抚养,皇帝自然要对王涼的婚事上心,于是在某日上朝时直接把王涼许给了丞相嫡子,圣旨一下,那丞相吓得哆哆嗦嗦,正欲直言怕娶此悍妇回家,从此家宅不宁。但皇帝眉头一拧,丞相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改成了谢主隆恩,又道需回家同儿子商议。丞相与皇帝各不相让,弄得满朝文武惶恐不安,早朝有些不欢而散。
下了早朝,皇帝就传唤了王涼,
“王涼啊,朕当初将你从边关接回皇宫照顾,让你失了同父母共享天伦之乐的机会,是朕有愧于王将军,有愧于你。”
本已起身的王涼又再次下跪,
“臣女不敢,得天家照拂是王家之幸。且皇上待臣女有甚亲生,臣女感激不尽。”
“哈哈哈哈,好啊,是个好姑娘。你放心,朕定然不能让你父亲有后顾之忧……”
王涼低着头,早朝的事情阖宫都已经传遍了,知道天岐帝定然要同她讲赐婚一事,但仍面不改色,听着他的下文。
“朕有心让你入天家,做朕的儿媳妇儿,只可惜适龄皇子中,荣王已有正妃,朕不忍心让你受侧房的委屈,煜儿又不成气候。思来想去,朝堂之中,也就只有丞相之子还配得上你。”
说话间,王涼一直低着头,天岐帝看不见她的神色,直到提到丞相之子时才见王涼身形一颤。
“皇上言重了,是臣女配不上丞相公子。”王涼面上有些平时难见的娇羞,露了些许笑意。
天岐帝大喜,
“这么说,你满意这门婚事了?”
王涼似是要掩住脸上的笑意,但嘴角总是不听话地往上扬,
“臣女不敢,但凭皇上做主。”
见王涼难得的娇羞,天岐帝忍不住打趣起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丞相之子之前也并未养在京中,这几年才入的太学,你们倒是有缘。”
王涼忙道:“臣女同丞相公子曾有数面之缘,丞相公子仁厚,帮过臣女,只怕就算有人提及,也是记不起臣女……”王涼面上娇羞,说话欲言又止,天岐帝一副了然的模样,大笑着让王涼回去等丞相府提亲。
王涼回宫之后,脸上的娇羞已经褪去,眼神中多了几分戏谑。
按天岐帝所说,这几日丞相府是要来提亲的,王涼也就搬回了将军府。王涼前脚才入府中,刘煜后脚便到了,
“王姑娘。”
王涼屈膝行礼:“八皇子。”
刘煜后退了几步,轻笑道:“使不得,姑娘应当清楚,我素日不在乎这些虚礼。”
其实不是刘煜不在乎,皇宫之中正真对他有礼的人没几个,王涼性子冷淡,从未见她高看过谁,又或是看低过谁,在她面前,刘煜才感受到难有的平等。
“不知八皇子前来有何要事?”
说话间,王涼已经让人备好了热茶,两人也移步正厅。
刘煜拂了拂茶盏,低头抿了一口:“早朝时父皇为姑娘择了一门亲事,姑娘可听说了?”
“皇上已经昭我问过话了。”
“那姑娘可满意?”
刘煜低着头,茶的热气熏得他眼眶微红,杯中未喝尽的茶水中微微漾起了涟漪不曾消散。
“皇上照拂,王涼自然满意。”
刘煜又低头抿了一口茶,似是没话了,大厅之中一时间安静得出奇。
第二天一早,王涼就接到了退婚的圣旨。据说丞相公子抵死不从,丞相大人爱子心切,以死相逼,连夜进宫向皇上请旨退婚,皇上不得已才下了旨。接了旨之后,天岐帝又昭了王涼入宫好一番安慰,赏赐了一堆财物,还向王涼许诺另觅佳婿。
王涼得了皇帝赏赐,面上风光得不行,名声却越发难听。
刘煜得了退婚的消息,又连忙来了将军府,
“王姑娘文武双全,是我辈佼佼者,丞相公子不识泰山,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王涼看了他一眼“八皇子抬举了,王涼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
刘煜有些懊恼,想起王涼素日在太学的表现,不好意思道:“是我说错话了,王姑娘率性豁达,莫要与我一般计较。”
王涼笑了一声:“八皇子宅心仁厚,前来宽慰,王涼不敢,我当计较的另有其人。”
刘煜面露疑惑,王涼又开口道“明日里,八皇子就该听说了。”
第二天一早,京城又传遍了,将军府小姐因相府退婚恼羞成怒,当晚大闹丞相府,惹得丞相夫人的头风病都犯了。丞相大人连夜进宫哭诉,将军小姐被传入宫中,皇上不但不加责罚,反而让丞相同她赔礼道歉,甚至还大加赏赐以示安慰。从此皇上再提将军小姐婚事,贵胄无不推脱,只有极少希望抱上将军府这棵大树而不惧家宅不宁的小门小户敢上门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