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渐渐凉了，屋里的客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我和宋清面对面坐着，从天亮一直坐到了天黑。
从咖啡馆出来，我提出请他吃饭，可他拒绝了，说待会儿还有事，我只能放他离开。
回到家里，我没有开灯，在漆黑的房间里坐了好久，久到消化完宋清向我坦白的一切。
他说，刚开始这确实是一场比赛，他想赢，他想看叶澈痛苦，看到他痛苦就是他最大的胜利，可他没想到，最后最痛苦的竟然是他自己。
他说，江海是个好孩子，他教会了他如何爱一个人，他很爱他，想把世界上最好的给他，可有一天，他发现他变了，变得不再容易满足，变得喜怒无常，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后来他才知道，他结识了一群坏朋友，他们教会了他放纵，教会了他无尽的欲望，甚至到最后，还教会了他触碰法律的边缘！
他说，他曾想过无数个办法让他回头，甚至亲手把他送去戒du所，可出来后，他仍是不知悔改，甚至越来越过分，活活把自己弄成了一个疯子！
他说，那天他失手打了他，把他打得浑身是血，送去医院后才知道他染上了那种病，那一刻，他憧憬的美好生活被彻底击碎，他差点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他说，后来他才打听到，那群所谓的朋友都是叶澈介绍给他认识的，还有那种触碰法律的东西，叶澈也是知晓的，可他从来没有劝阻过，不仅不劝阻，还偷偷给他们提供场所，后来出了事，他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却让江海成了替罪羔羊！
他说，后来江海死了，叶澈仍是不放过他，散布了他得病的消息，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还牵扯到了许多无辜的人……
想到此处，我仿佛又看到了宋清通红的眼睛，布满青筋的额头，以及颤抖的双手。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叶澈真的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而我也清楚地知道了他们之间的恩怨，而对宋清的行为，我也做到了理解，但却并不代表能认同。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凌晨时分，我打开通话界面，看到“叶澈”两个字，只觉得格外刺眼。
犹豫再三，我还是按下了这两个字。
电话迟迟没有接通，我听见里面嘟嘟的声音，只觉得那声音像一把重锤，一下又一下砸在了我的心口上。
“喂。”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电话被接通了。
我想说些什么，可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对面的声音拦截了。
“宋清又跟你说了什么？”
我咽了咽口水，刚才酝酿许久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可我还是强迫自己说了出来。
说完后，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后，就是一阵长长的叹息。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还是想听叶澈亲口回答。
“站在他的角度看，这确实是真的。”
“如果——”
“我承认我使了点小计谋在江海身上，”叶澈顿了一下，继续说，“可他本身也是烂人一个，这个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宋清被蒙在鼓里。”
“……”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是真不假，”叶澈仿佛自嘲般笑了一声，“我曾经看宋清也是这样，只是后来我们都变了，这层滤镜也就碎了。”
叶澈说完就挂了电话，我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只觉得一阵凉意直通头顶。
这个世界疯了，所有人都病了。
我承认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而且病的不轻，好好的青春年华不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整日周旋在两个男人身边，被一些所谓的真相弄的晕头转向，像一只丢了方向的哈巴狗，看着直让人厌烦。
我想，也许我该拿药治好自己，而不是继续病下去了。
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告别那么难。
我打下了许多字，可最后删删减减，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再见宋清，接下来我们都要好好过。”
我想宋清可能以为我要想不开了，他打来电话，语气焦急又惶恐。
“林郁你要干什么？！”
我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想笑，却根本笑不出来。
“宋清，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你也知道，这里的冬天太冷了，而我又怕冷——”
我想我的谎言太过拙劣，又或许宋清太过聪明，说话间我听见了他走路的声音，然后他很轻易地打断了我，语气异常温柔和坚定。
“小朋友，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好。”
我给予了他肯定的回答，可最后我食言了。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在路上时，我想起了那句话，真正的离开都是悄无声息的，而那些大哭大闹嚷着要离开的，无非只是想要一句挽留。
我自大地想，也许宋清这趟过来，就是想要挽留我，而我在面对宋清的挽留时，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是留下？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我迟迟想不明白。
我没骗宋清，我确实是个很怕冷的人，在火车上，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到最后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而我又骗了宋清，因为我的目的地是个更冷的地方，那里一到冬天就白雪皑皑，冷到穿羽绒服都无法御寒，基本没有办法进行什么户外活动，可虽然外面冰天雪地，屋内却是温暖如春，对于我这么一个不喜欢出门的人来说，着实是一个非常宜居的地方。
我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才找到住所，那是一间小小的公寓，搬进来后，我又花了一天时间把它布置好，布置完后，我莫名有种回了家的感觉。
我想，我也许就是一颗蒲公英种子，风吹到哪里，我就能在哪里安家。
我打算躺平一段时间，快过年了，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
新年的钟声响起时，漆黑的夜空中绽开了许多绚丽的烟花。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手合在了一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紧握的双手放在了胸前，更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双眼。
反正等睁开眼睛时，我心里默念的是这样一句话。
“宋清，新年快乐，祝我们都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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