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的音乐,炫目的灯光,舞动的人群,这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疯狂世界。
我是这里的一员,一个别人眼里神秘且冷酷的调酒师。
他们不知道,我其实并不冷酷,我只是孤独,一群人的狂欢成就了我一个人的孤独。
这条孤独的毒虫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疼痛过后,只剩下冰冷和麻木。
我叫林郁,一个背井离乡,孤身在异地他乡打拼的叛逆男孩。
离家那年我18岁,经历了父母离异和高考失利的双重打击,我逃来了这里,阴差阳错进了朋友开的酒吧,在这里工作了三年,今年,我二十一岁。
朋友是我的高中学长,叶澈,比我大两岁,是这家店的合伙人,更是一位青年才俊,我很佩服他,同时又很感激他。
后来我才知道,他给了我这份工作,不是因为我们是校友,也不是因为我有能力,而是因为,他喜欢我。
他喝醉酒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小林子,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每次我都当他在说胡话,并不做回应。
直到有一天,他说,“小林子,我是真的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我觉得这句话有些滑稽,噗嗤一声笑了,然后看向他。
可看着看着,我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表情很认真,眼里没有醉意,我反复确认了一下,意识到对方不是在说胡话后,心里升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我不知道他怎么吻上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开的他,反正等一切归于平静后,我只看到叶澈坐在地上,冷冷的目光穿透过我的血肉后,身形就如同风一般消失了。
我反复纠结了一夜,脑子里一团糟。
这之后的好几个星期我都没看见叶澈,我很愧疚,很无奈,更多的是无助。
我不是同性恋,我无法回应叶澈的爱,即使我很感激他,很信任他,很喜欢他这个朋友,可这些林林总总的感情加起来,也无法抵达爱的那种高度。
我很无助,迫切需要一个聆听者,迫切想把胸腔里的苦闷倾泻而出,让别人替我分担这份忧愁,再给我一点开解和鼓励。
但是我翻遍手机,也未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因为通讯录里的寥寥几个人,全部都是经叶澈认识的朋友,这些人,在这种关键时刻无法给我提供有效的帮助,甚至,还会嘲笑我的不识时务。
我头痛欲裂,只能不断敲打着头缓解。
我有间歇性头痛病,许是长时间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工作的缘故。
记得有一次,我头痛欲裂,正捂着头企图缓解头痛时,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肩膀,关切地问:“怎么了,小林子?”
我艰难抬起头,看到的正是叶澈担忧的目光,我咬牙笑笑,回:“没事儿,头疼,小毛病。”
他眉头紧蹙,急切地说:“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这怎么能是小毛病。”
他把我带到他的私人休息室,马不停蹄地给我抹药油,喂我吃药,然后让我在他的床上休息,第二天,又托人给我送来了早餐。
这件事之后,我只是感动,对他抱有无限的感激之情,庆幸有这么一个好朋友,其他的,我想都没有想过。
我向他道谢,他只是扶着我的肩膀,叮嘱我多休息,头疼时就打他电话,还破例给我缩短了工作时间。
印象最深的一次,一个无理的客人找我麻烦,叶澈挡在我前面,替我挨了一个啤酒瓶,过后他顶着满头鲜血,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我有没有事。
他紧张地抓着我的肩膀问:“小林子,你没事儿吧?”
我感动地差点哭出来,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现在想来,他的确做了很多超越朋友界限的事儿,傻子都知道,朋友之间,哪有做到这种份上的?
他喜欢我,我早该察觉到的,我甚至不如傻子。
这已经是第三个星期没见到叶澈了,我的不安在心里越堆越多。
正失神地擦着杯子呢,一个突兀的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喂,有可乐吗?”
“啊……有。”我从酒架上拿下一瓶可乐,推给了面前这个男人。
他喝着,我看着。
他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忽然抬起头来,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你看什么?”
“没什么。”我慌忙躲避,用冷硬的语调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为什么盯着他看呢,我想,大概是因为一个不愿承认的事实吧,这个人,长得很像叶澈。
尤其是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挺直的鼻梁,尖削的下巴,微微勾起的唇角,和叶澈简直像是同胞兄弟。
我真想问问他认不认识叶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我重新低下头,专注着擦着手边的一个玻璃杯。
“再给我一瓶。”那男人又发话。
我听话地从酒架上拿下一瓶可乐,递过去时,却被这个人攥住了手腕。
我抬头,看见了他顽劣的笑容。
“放开。”
“好凶哦,”他笑得露出了牙齿,“别这样,我不是坏人。”
“放开。”
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不免打鼓。
好人坏人不是靠嘴说的,如果真是坏人,我想,眼下只能自认倒霉了。
那人并没有松手的迹象,反而笑意更浓,眼里满是戏谑。
“你是gay吗?”他忽然问出这句话。
我一愣,随即冷声道:“不是……请你放手。”
“别急着否定嘛,我猜……”他笑着,继续说,“你是。”
我心头一凛,看着他,有些惶然,有些迷茫。
“我猜对了。”他调皮一笑,随即松开了手。
我赶紧埋下头,企图掩藏自己所有情绪。
“我猜你啊,可能刚刚踏进这个圈子,别怕,都是这么过来的,哥是过来人,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我用力地擦着杯子,权当没听见这番话。
那人不再说话,许久之后,我才听见他叹了一声——
“傻孩子……”
这三个字让我心头泛起一阵酸楚,我抿紧嘴唇,尝试着抬起了头。
我看见他一脸落寞地看着远处,随即灌下一口可乐,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我。
看到我时,他又切换成了顽劣的笑容,然后凑过来问:“怎么?有不懂的问题吗?”
我依旧板着脸,冷冷地摇了摇头。
“真酷。”他朝我吹了声口哨。
我心里的坚冰其实已经融化了大半,因为和这个人短暂的接触过后,我发现他确实不像个坏人。很快有人点酒,我只好把注意力移过去,等忙完后,再看向那个人的位置,已经空了。
我莫名有些失落,踱步过去,发现可乐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嗨,酷酷的男孩,这是我号码,有不懂的问题随时联系我,188********,宋清留。”
我拿着纸条,思索再三,揣进了口袋里。
凌晨三点三十分回到家,我疲倦地砸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过后,突然想起了上班时的小插曲,于是摸出了口袋里的纸条。
我看着那串号码,犹豫过后,存进了通讯录里。
哪知,刚存上,就不小心拨通了那个号码。
我还没来得及挂断,听筒里已经传出了声音——
“喂,谁啊?”
我紧张到发不出声音,对方却含着笑意试探——
“酷boy?”
我脸一热,赶紧按断了电话。
三秒后,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这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刺耳,像是一双粗粝的大手,死死拉扯着我敏感且脆弱的脑神经。
我头又开始疼了,疼得想满地打滚。
我挣扎着找来止疼药,干咽了下去,苦得我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
这泪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几下抹去,坐在地上喘了好几口粗气,再拿起手机,铃声已经悄然息止。
我看着“宋清”两个字,呆愣了两秒,随即手指下滑,停留在了“叶澈”两个字上。
我犹豫着,挣扎着,痛苦着,不安着,和以往的很多个瞬间一样,最终没能按下这两个字。
凌晨五点,我终于混混沌沌进入了梦乡。
我做了很多梦,醒来却一个也没记住,拿起手机,发现时间才刚过十点钟。
肚子不争气叫了起来,我点了份外卖,吃完后,我又回到了床上,可闭上眼睛,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睡不着。
我心烦意乱,找出不常抽的烟盒,点燃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烟味呛得我咳了半天,等吸完最后一口,我才感觉脸上有点凉,用手一摸,竟然发现是几滴眼泪。
我苦笑几声,骂了自己一句,“有病!”
我揉弄着头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恰在此时,手机铃声响了。
我身体一僵,第一反应是叶澈。
等拿起手机,才发现是宋清打来的。
宋清?我愣了一下,但很快灵光乍现,想起了昨晚的那个男人。
我犹豫着接通了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轻松愉悦的声音——
“酷男孩,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这个语调让我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些。
不过,我还是冷冷地回:“我有名字。”
“说来听听,看看是不是跟你本人一样酷。”
“林郁。”
“林yu?忧郁的郁吗?”
我没想到他会猜那么准,愣了一下,才回:“是。”
“哇,我猜对了!”那头声音听起来很兴奋,“果然很酷,和我想的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依旧冷冷道:“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挂了。”
“别啊,我要是没事儿能找你吗?郁宝贝儿。”
我脸一热,下意识问:“你喊我什么?”
“怎么,不喜欢吗?那换一个,小郁郁。”我皱起眉毛,冷冷回:“叫我林郁就好了。”
“……行吧,”宋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他问,“林郁,今儿晚上是你上班吗?”
“嗯。”
“那晚上我去找你,不见不散。”
“有事儿么?”
“当然,”他故作神秘笑了两声,随即又重复道,“不见不散。”
我抿了抿嘴唇,只能回:“好。”
“拜拜,小林郁~”
我哭笑不得,顺手掐了电话。
九点,我从家里出发。
九点半,准时抵达酒吧,上班。
正低头专注地擦着酒杯,一个黑影突然出现,遮住了我面前所有的光。
我抬头,看见了一张邪气的笑脸。
“嗨,我准不准时?”宋清笑着和我打招呼。
我的心晃了晃,因为此时,我仿佛看见了叶澈在冲我笑。
“发什么呆呢?”宋清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我慌忙回过神,用冷冷的语调问:“喝点什么?”
他打了个响指,说:“可乐。”
我不禁纳闷儿,没有人会特意来酒吧喝可乐,在递给他可乐的同时,我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为什么不喝酒?”
他笑了一声,没急着回答我的问题,等打开可乐喝了一口后,才淡淡回了一句:“不能喝吗?”
我意识到这种问题可能涉及了他某种禁区,于是连忙把目光移开,淡淡说了一声抱歉。
“倒什么歉啊?傻瓜。”他笑叹。
“我不该问太多的。”我回他。
“没关系,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不过,我可以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突然觉得这个人挺欠揍的。
我听见他又喝了一大口可乐,然后打了一个响嗝,说:“可乐是个好东西,比酒好多了。”
我突然很想怼他,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冷冷道:“这里是酒吧,不是可乐吧。”
他也看向我,这次离得很近,我才发现他眼周有一圈青紫,脸色也苍白得近乎病态,眼神里,似乎满是憔悴与疲惫。
“我帅不帅?”他忽然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我移开目光,回:“还行。”
“盯着我看那么久,不会是爱上我了吧?”他坏坏地笑。
我拿着抹布,真想把他的嘴堵起来。
这个人虽然和叶澈长得挺像,但涵养和素质,却是无法企及的。
“你有什么值得爱的?”既然对方粗俗,那我也就不装了。
“很多啊,光长相就让人惦记了,就像你刚才那样,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哈哈!”
“你是不是有点过分自恋了,我只是在看你的熊猫眼,像你现在这样,丢在动物园都够大家观赏一阵儿了。”
我看见宋清含笑着听完这句话,然后摇着头叹道:“小林郁,你这样,一点儿都不酷了……”
我心里微微一慌,有种被人窥探了秘密的感觉。
我其实并不酷,相反,我的内心一片火热,我渴望交一群朋友,和朋友们谈天论地开怀大笑,做一个简单快乐的人。
叶澈可能算这其中一个朋友,但现在,我好像失去他了……
作者说:短篇虐文,谨慎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