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风语》

《春风语》

一

我出生在一个风姓大族里，自小就冠上了天才的称谓。十五岁那年，我外出游历，失手废了一名大族嫡系子弟。接下来的时光，家里在各处都遭到了针对。是一日春，我正十六岁成年礼，遇刺。

二

十七岁，我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成就风氏第一人，习得地阶剑法，战胜各种天骄，一时风光无限。不久，各族联合屠我风家子弟。连绵的大山此起彼伏，家族间的血腥也笼罩了出门在外的族人。当一切平息，我到平山城去游历。晚暮，远方的阁楼隐在渐沉的日光下，望阁内，风吹起了片片惊鸿影。

三

平山城的十三楼呢喃轻语，在歌声里，我和族人升起了祈愿灯。“哥，你许的什么愿？”我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只是笑了笑。十八岁的秋天，家里住进了一位下山游历的大宗子弟。父亲曾让我去拜见，我的傲气阻止了。

四

咯咯咯的声音闯进了我的生活。弟弟在那片我用来修炼的后院建了个鸡圈，还说着想要给哥哥做鸡汤喝，每一次都弄得风尘仆仆的，我不禁失笑，这个小笨蛋。窗外的世界零落了几片雪花，我转而迎着弟弟咋咋呼呼的怪叫声走进鸡圈里，和他一同去捉小鸡崽。

五

又是大雪的日子，我的姐姐远嫁林氏，白茫茫的天地下，是一条延绵无尽头的迎亲队伍。我和族人再次到平山城，只是这次是到那远近闻名的十三楼庆贺。入冬夜，飒飒寒风吹偏了放飞的祈愿灯，那天，只有弟弟睡眼惺忪的对我说：“哥，今天不也是你的生辰吗？”——没什么，婚事总归大过我的事嘛。

六

二十岁，家道中落。我每路过各个庭院，都感到一抹凄凉，从此再没有去过平山城。常见父亲来往西厢房，很是看重那个大宗来的家伙。九月九，我见了对方，是名女子。当初在十三楼为弟弟购买护法阵符时，曾于人海茫茫间匆匆一面而过。

七

庭院前的梅花落红，修行界内风声鹊起。二十一岁的生辰将至，弟弟却倒在了家族门前。次日，曾与风家齐名的李氏派出二公子前来拜剑，那时正是弟弟的灵堂挂满白绫，我一剑斩去了他的右臂。下面接连几天，满城百族威压风家。我负剑上门，一一挑战其族天赋最高者，皆败于我手中剑，自此百族嘘声。满城天骄三百人，一人一剑，足矣。

八

二月春风拂面，我拖着早已虚脱的身体回到家中，父亲的脸庞憔悴不少。恍惚间，那诺大祠堂里的供牌旁，一个才及我肩的少年，正含笑相看，说出了我以往最常听见的话语：“哥！”扑通，我再无力抬眸去看，意识也尘蒙了。某日晚，有那么一刻，千古不变的风家大院里竟也升起了上百盏在夜空下通明的祈愿灯——弟弟，再慢些走，哥哥送着你呢。

九

“阿婆，什么人进了后院？”“是那西厢的姑娘，说是小公子允准了的。”——她？凭什么？我推开后院的门，对方正在逗弄下蛋的母鸡，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和不自然。我终于发现，弟弟的好些习惯竟非族老所教，而是从这个大宗弟子身上学来。往后，她几乎接过了弟弟的日常，像我那未谋几次面的姐姐般陪伴左右——明明我才是年长的那个...

十

岁月流转，她领着我游山玩水，看遍山海图景。一日在城中河畔，她让我点灯，我只说不必了。

姑娘小心翼翼的放飞天灯，一阵晚风吹过脸颊，遮住了眼眸。再回首阑珊处，姑娘已在薄薄的灯纸上画下了两行字迹，我不由愣神——往事拂尘留不住，忽如春风夜散尽。

十一

年过中旬，城中惊变，三古族联合欲灭亡风氏全族。我是第一人，所以再一次向世人挥起了自己的剑。当杀喊声盖过了城池的年轮，父亲最后的身影就埋藏进了无尽的火海里。

正苦战，她来援，寒凉的剑芒划破星海夜空

——傻吗？这么多敌人还来...“哥，往后别这么累了，有人陪你一起其实挺好的。”我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么直接和粗暴的方式护在身后，少女的笑颜点缀了桥畔染血的灯会。漫漫长夜，当纷争结束，阙阳城也便成了风氏回忆里的客乡，家族不复存焉。

十二

她像提只小鸡崽般把我带到了平山城，又似无事发生一样，开始游山玩水、自在人间。青丝勾起梦，十三楼的歌声泛起记忆的小湖，我曾问父亲她的具体来历，当时父亲回答：“这姑娘是六相宗弟子，奉师令下山游历，看中风家势大便依族而居。”——我又想起年前她放飞的那盏天灯，只得以缓缓叹了口气。“喂，快来啊，这有糖葫芦！”“噢，好。”...

十三

不多时，她就要离开，我默默相送至茫茫天地下，那山外群山的长道旁，彼此间只留下一句：“江湖有缘再相见。”“安啦，下次见面，别再把我当傻瓜了喔。”从此跨过时光的首尾，天各一方。东方的晨阳洒着金芒，我竟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远方。她说她叫君青寒，青草的青。

再后来，我寻到了那海外仙宗，入了六相一长老座下。“你唤何名？”“风，”淡淡的哀思透过心弦，我又改了口，“付剑歌。”

是秋雨撞碎了九重天，登上苍峦的仙舟，目之所及，皆与山齐平。

十四

“师兄，我已探得许执法座下大弟子，名曰青寒，只是行迹恶劣，恐非你所寻者。”我了然，出了关，再次负剑而行。我不信那个可以放下身段去养家禽，温柔天真的姑娘会这样，只要一个答案便足够。雨纷纷，我伫立许长老峰门下，剑气纵横三十里：“今日，杜子期座下四弟子付剑歌，前来执法十二峰拜山，请青师姐下山应战！”——这一年我二十三，生辰刚过一月，已是冬末。当天边一缕阳光洒至眼前，雨下，哗——起风了。

时光淡墨如痕，转瞬间消失无影，如果度过的春秋有语言，那么一定是拂过心弦的春风。

往事拂尘留不住，忽如春风夜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