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山岗

人们赞叹少年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勇气与决绝，可谁来告诉少年，究竟该怎样面对这个世界。

严岫是从大山里逃出来的，那个地方破败、腐朽，人人脸上无光彩，刺眼阳光照着发黑的带着蛆虫的心脏，牙齿上下碰撞，咬的人体无完肤，愈笑愈冷。严岫觉得，村子里除了奶奶，再没有老实的人:上次老唐借了一斗米没还，孙家小孩把家里的枣树打了个体无完肤却肆无忌惮的跑了，还有张大娘时不时来借谷子，明明奶奶自己都舍不得多吃……让他印象最深的是常常坐在破木门槛旁抽烟的那个老头，早些年不知为什么丢了一只胳膊，空荡荡的袖管随风飘荡，常年带有污秽的面孔，总让严岫不敢在他面前停留半秒。

“奶奶，我以后要走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严岫一边把谷子铺开，一边对奶奶说。

“哎呦”说话的人被重重的拍了一下后脑瓜。

“混账东西，奶奶白养你了，哪也不许去，就在这呆着”。老太婆三角眼，嘴唇上方密密的皱纹更添了几分威严刻薄。

“我带你一起走外面的世界多好啊，有热闹的街道，有大红灯笼，还有从来没吃过的好吃的……还有我最喜欢的船呢。”严岫自顾自的列举着，小嘴再也没闭上过，小小少年太过于向往平常外的世界，谷子被摆成各种形状。

老太婆没有说话，望着一层比一层高的绿障，眼快垂成一条线。

“出不去的，谁都出不去的”

又是一年夏来到，山林景致别往的好。严岫最喜欢趁着清晨去采几个蘑菇，捧一怀野花。双脚踏过扬起尘土的小道，裤管沾上朝露的早安。少年跑的急切，像是要飞过青山，直奔远方。意气风发的模样，胜过任何一个山花烂漫的原野。不带任何目的的奔跑，是自由具象化的目标。少年生来就不为万物所挡。

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未看清家的轮廓，严岫就被呵斥住脚步，老太婆走出门外，奋力扔给他一个包袱，满带尖酸刻薄，比寻常还要多几分。

“走不出去就别回来”

声音因动作幅度大带了几分颤抖，严岫想都没想，一把抓起沾满尘土，只带着几件衣服的行囊，头也不回的往外跑，身后仿佛有野狼追赶，脚步不曾落慢。一如野狼在身后追赶，野狼他见过，贪婪的眼。泛着绿光，盯着人口水直流，被抓住自然什么也剩不了。

“村里有好几只"，他想着，脚步又快了一些。

绿荫遮蔽的眼睛马上在匆匆步伐中迎来它的天光大亮。

那一瞬间，少年终于见到了，几番出现在梦里的场景。人山人海的市镇，叫卖声不断，喧嚣，蝉鸣也不及。正好赶上过节，大红灯笼争着往人眼里钻，蒸腾而上的白气也被染上红光。层峦叠嶂，没人看得见山里面，如同这里面的人见不到外面一样。严岫一个店铺一个店铺的望着，似要把他十几年未曾见过的新奇通通领略一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