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正月,除夕过后,街道上冷清了许多。树梢上最后一片叶子在微风的催促下终于随风而落,只余枝丫乘着雪在风中摇晃。
大街上还有昨夜爆竹的残渣,空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味,仿佛只有这些才能证明昨晚热闹了一场。
时雾顺着晨光走在铺满了黑石子,的人行道上,手里的早餐还冒着腾腾热气。
宽大的风衣更凸显出他修长的身材和笔挺的脊背,微长的碎发覆盖了他的眼眸,柔软的围巾裹住了她的嘴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那高挺的鼻梁显示着男人不凡的容颜。
到家门口,时雾看见打开的大门,显然,爸妈已经起床了。
乡下没那么讲究,大门一年四季敞开着。
他朝里走去,脚步却不自觉的慢了。刚跨过门槛,时雾就看见他妈在扫地,顿感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刻那人便发话了:
“这么早死哪去了?到处瞎跑,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帮家里干活。”
“妈,”时雾麻木的解释:“我去买早餐了。”
“哟,这么勤快,买了什么?买了多少?”她终于放下扫帚,往他手里瞅了瞅。
“买了你们的。”
“算你有良心,放那吧,去把垃圾倒了,还有把茶碗洗了再把茶泡上,然后把二楼打扫干净,”她喋喋不休的命令:“别把你弟弟吵醒了,他昨晚通宵。对了,记得给他做早餐,他不喜欢吃包子。”
时雾听烦了:“妈!他都大二了。”
女人见他敢顶嘴:“他是你弟弟,大二怎么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她破口大骂:“你也20多了,帮家里做点事怎么了?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女人如此咄咄逼人,时雾却突然问了一句:“妈,你知道我今年20几吗?”
她的回答彻底寒了他的心:“我管你20几!赶紧给我干活去……”
不等她说完,时雾毫不犹豫进了房间,将房间反锁后,一头栽进柔软的棉被。
狭窄的房间空间还没有时意的1/3大。
尖锐难听的谩骂声不绝于耳,似乎还有东西砸在门上。
……
没躺多久,他就起来了。有些事不是想逃避就能逃避的,今天下午他还得回上海。
而且时意也该起床了。
他稍微理了理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刚好门被敲响,他本不想理,躲一会儿再出去好了。
门口响起时意的声音:
“哥,你在吗?”
听到是他,时雾过去开了一点门缝:“你等一下,洗漱好了吗?我去给你做早餐,想吃什么?”
“哥,我都搞好了,emm……我想吃饺子!”时意转而问道:“哥哥,你是不是又和妈妈吵架了?”
“怎么?”他轻笑道:“她又在你面前埋汰我?”
他一边从房间出来往厨房走一边说:“他们怎么看,我早就不在意了,反正无论如何,我在他们眼里始终是个烂人。”
他脚步微顿,向时意看去:“倒是你,你怎么看我?”
“哥……”时意跟着他进了厨房:“我不知道爸妈为什么不喜欢你,可是我觉得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他一边掰手指一边说:“是不是因为爸爸妈妈生了我,然后……然后一碗水端不平……”
“不是,”见他开始自责,他赶忙安慰:“无论你出不出生,我还是我,那个他们讨厌的我。”
他一边下水饺一边说:“不是你的问题,他们都会厌恶我。而你的出生是必然的结果。”
……
很快到了中午,时意妈妈买完菜回来,看见时雾,虽然没再骂他,也没少翻他白眼:“去把饭做了,你爸快回来了。”
……
饭桌上,时雾总算看到了他爸,虽然他不知道男人这半天去了哪,但好像他也没理由过问。
“你什么时候出去?”声音浑厚,是时父说的。
时雾知道那是在问他:“如果我说我想再待两天呢?”
“随你。”他是这样说的
可他妈不愿意了:“你不出去做事,我们家哪来的钱?”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一年到头我能回来几次!就不能让我多待两天?”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发火,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可在听到这些戳心窝子的话,他还是会破防:
“我这几年往家里寄的钱还少吗!”
“我是你妈!用你几个钱怎么了?怎么跟你妈说话的!”她似乎总有理:“你自己没出息,有本事你就把这个事情年我在你身上花的钱都还来!”
听到这些话,时雾如坠冰窖,倒是气急反笑了。
这时时付发话了:“行了,你也别说这么难听,他是你生的。”
而时意胆子小,在桌上干扒饭,菜都不敢夹了,像个鹌鹑一样。
时雾没再理他们,自顾自到房间收拾行李去了,进入房间,他才发现他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
有够可悲的。
随便收了几件冬衣,他准备出门,又听到敲门声:
“哥哥,你还好吗?”
“你进来吧。”
时意见他收拾行李:“哥哥,你真打算现在走吗?”
时雾答到:“嗯哼,本来就打算今天走哥哥出去给你挣钱花。”
听到他这么说:“哥哥,我不缺钱,你的钱都给自己花吧,在外面过好一点,好吗?”
“没事,”听他这么说,时雾难得欣慰,:“哥不缺钱。”
“哥,我送你”
本来不想让他多跑一趟,但仔细一想,以后也许就没多少机会了:“也好。”
……
机场——
“好了,就送到这吧,”他揉了揉时意的头:“好好学习,别操心我,缺钱给我打电话。”
时意鼻头有点酸:“哥,明年过年还回来吗?”他吸了吸鼻子:“你去年过年就没回来……”
“不回了,”他有些感慨:“以后都不回了。”
“哥?!”他瞳孔地震:“你……别……我求你了……”
“别担心,我还是你哥,想我了,给我打电话。”
“嗯……”
“别哭了,”他释然的笑了:“来,抱一个。”
……
刚下飞机,手机一开机就发现同事的夺命连环call,好在飞机上开的飞行模式。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回拨,音频响了一瞬便被接起。
“时哥!救我狗命!”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先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时雾被他的声音吵得头痛。
“时哥!快来!我在你家门口蹲了三个小时!整整三个小时!”
“我在机场,你再等会儿。”他无奈笑笑。
同事似乎真的很无聊,开始跟他讲除夕发生的事,他一边“嗯嗯啊哦”的应着,一边朝机场出口走。
只是一抬头,他便看见了那个让他日思夜想、刻骨铭心的背影。
“喂?喂!时哥?你还在吗!靠,机场信号这么差吗?”
“我这边有事先挂了,”他随口糊弄过去。
“靠!”这边同事坐在他家门口,屁股下面垫着了空背包,被挂电话后骂了一句,就开始百无聊赖的画圈圈。
机场——
时雾看见了江靳,他的前男友。
他们相识三年,相爱一年,那一年,是他最幸福,最刻骨铭心的一年。他敢说他现在还爱着江靳,只是他们有缘无分。
江靳,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无数人的白月光。
他生来就是人上人。而他呢?出生在偏远地区的农村,别人看不起的乡巴佬,从小爹不疼,娘不爱。
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法比。
他们在一起后,所有人,就连他的朋友都说,他积了八辈子的德。
他何德何能遇到这么个耀眼夺目、意气风发的男友。
深陷泥潭的烂人怎配仰望众星拱月的神祇。
不是他的终究不是他的。
他们相处两年后顺其自然就在一起了,可明明两人情投意合,在短短一年后就变得没话说。两人都越来越忙,有时甚至难见一面。
后来啊,分手就是必然的结果。他们两个只能是交叉线,终究只是萍水相逢。
晃神间,那身影早已消失在人群,可那挺拔的身影却烙印在他心中——许是因为休息日,他没有搭正装。 一身休闲冬装,普通的款式在人群中仍耀眼夺目。正如优秀的人无论在哪都会发光,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无论何时,始终挺拔着脊梁。
他会不会也无法忘记我呢 。
时雾没在驻足,得回去给同事开门了。
……
时雾刚到门口,并见一只大黑耗子朝自己扑来,一个猝不及防便被一把抱住。同事见他一来,便开始哀嚎:
“时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啪嗒”,是开锁的声音。
……
他的同事——云鹤,一个很优秀的人,和时雾一样,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但是他比他小一届,是应届的优秀毕业生。一毕业就身着西装的天才,刚进公司就做坐到了时雾奋斗一年才得到到位置,现在和他同级,但他还是叫他一声哥。两人都觉得很有缘,再加上云鹤一时半会找不到房就和他合租了。这一住就是半年。然后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年,一张嘴,很会说话能取悦别人,也能为自己谋利。同时也是个自来熟。但他总丢三落四,公寓的钥匙办一次丢一次,每次都以此为由催他回家开门。这一点让时雾极为头疼,但在他身上,时雾总能看到他弟弟时意的影子。云鹤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很优秀的小孩。
……
来年春天,小奶狼云鹤开始对他展开猛烈的攻势 ,竭尽全力的追求他。
他始终忘不了江靳,每次云鹤将玫瑰举到他面前,他与江靳往日的种种,就如幻灯片般在脑海里放映,那次机场的背影,也在他心中久久不能消散。
“你值得更好的”,这是时雾对云鹤的答复,可云鹤年轻气盛,倔强的不行,不论他拒绝多少次,他始终不愿意放弃。每次都大张旗鼓闹的公司人尽皆知。
他就像阴沟里的老鼠,窥视着别人的爱情,可当有人想拥抱他时,却又胆怯的落荒而逃。
他为什么不答应云鹤?
许是因为自己满身污泥,不愿连累他人,又或是他人西装革履,不及你素衣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