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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很快就有了个女儿,叫王涵,那年他四十多
王涵很聪明,长得也很好看,他就送女儿到山下的县里读书
其实这么过日子也很好,王涵每周回来一次,倒也舒心
将近五十的人了依旧满头黑发,下山赶趟时总会被老友们羡慕,说他身体很好,他也乐呵呵的听着
直到那场暴雨。
那天罕见的一连几天都下着暴雨,整个上山的路和家门口的泥地都淋得黏湿湿的
快到周日了,王涵也该回了,自从王涵上了高中后也就一个月见一次面。他那天起了个大早,杀了鸡鸭,又备了鱼肉,等着傍晚女儿回来吃饭
雨越下越大。
他有些担心女儿今晚能不能回来,常走的那条路是有些泥泞,但也不算难走
后院那处传来如火车撵过般的震耳轰鸣,平日里已经不闹不疯的她突然大哭着朝后院跑,他被吓了个实在,后院的猪棚对的是山谷,他又怕她乱跑受伤,忙跟过去擒住她往屋里带
她自从和自己在一起后便再也没有疯癫过,虽然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交流,但她总会对他浅浅的笑,何时有过这般耍闹
心跳得很快。
看见王涵班主任慌忙跑上山时他是懵的,老师沾了满身的泥,面上的框架眼镜都是污垢,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出了门迎接老师,直到老师递出了一张已经被打湿了的薄纸
他不识字,更何况那张纸满是雨痕皱皱巴巴,油墨被冲刷得模糊不清
班主任告诉他
那是王涵的死亡通知单。
那天学校一早就放了假,王涵趁雨刚停就赶着回家,可能是超了近路,却在途中遇到碎石滑落,刚好砸中脑后,过了好久才被好心人发现后送去急救却失血过多死亡
死了……
这两个字在脑海里无限放大,徘徊,游荡,震得耳痛
他踉跄几步,几乎要跪下,被老师扶起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刚开口,却发现哽咽难言
他不敢告诉她这个消息,却听她疯了般用手砸着门,嘴里啊啊的带着哭腔叫喊着。老师看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整个县的人都知道他娶了个疯老婆,他不在意,也习惯了。他出来时锁了门,她开不了
他没有勇气转身,抹了把泪便跟着老师下山签字认领
暴雨又下起了。
他是僵着走到王涵面前的,一年也来不了几次的小县城医院充斥着消毒水味,他走过的路留下未干的泥点
他伸手拽住盖在女儿身上的白布,使了全身的劲也只揭开了一个角
那是女儿泛黄发硬的手。
浑浑噩噩的认领完遗体,他脱了力的坐在医院墙边,保洁拖着宽厚发黑的拖把从他身边经过,留下带着酸臭的湿地板
他要走了,还有她等着他
天色一直灰沉,上山赶夜路很危险,快来不及回家了
"哎,这位家属别走"
"远处的那山发生了泥石流,路被堵了,今晚在这里凑合一下吧"
什么……
整个人那一刻如坠冰窟,仿佛意识脱离身体,哪怕知道这是幻想,也抱着那根"稻草"
她还在吗……
嘴却是干涩,连皮都相互黏在一起,始终是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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