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苏星芒并不是真正的苏星芒,她本名魏珺芒,是魏国唯一一个一出生就被册封为长公主的皇室。
虽说她看似身份尊贵,金枝玉叶,但实际上她的前半生却人如其名“为君亡”。
她一出生就被册封为安成长公主,赐婚于当时的丞相之子。在天下人看来,如此殊荣,自古以来绝无仅有。可实际上,藏在这殊荣之后的是令人发指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彼时她的父皇还是个未坐稳皇位的新皇,作为他众多兄弟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外家扶持的皇子,野心勃勃的他费尽心机地娶了她的母后——当时权势滔天的丞相最宠爱的妹妹叶氏。凭靠着叶氏一族的扶持,他成功登上了皇位。
为了表示他对叶氏一族扶持之恩的敬重,在他登基不久后出生的魏珺芒便成了由头。将毫无功绩的她破例册封为安成长公主,以示他对叶氏一族的恩宠,自此,魏珺芒开始了她悲剧的前半生。
在被册封后的第二天,她的母后叶氏为了确保家族的兴荣,请旨赐婚于刚出生了五天的魏珺芒与自己五岁的侄儿。
此后在成长过程中,作为魏国唯一一个出生即册封的长公主,魏珺芒受尽了礼规之苦。
不过一岁,就开始学习礼仪规矩,被教导一举一动要时时刻刻保护端庄优雅,一言一行必须合规合矩。对于平常人来说正常不过的开怀大笑,出现在她身上却成了错误。她只能端着,时时刻刻做好维持皇室荣光的傀儡,巩固君臣关系的工具。
不仅如此,在那个对女性贞洁十分苛刻的封建时代,她竟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三嫁下属,只为获得世家的支持。
纵使她的守宫纱至死还在,纵使三嫁非她本愿,可她却要担着水性杨花的骂名,受着血浓于水的压迫艰苦地存在于世。
而在魏珺芒黑暗的世界里,魏昔念成了她唯一的一丝光亮。
魏昔念作为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母后所杀之人的“女儿”,魏昔念没有因此想杀她,还数次救她与危难之中。所以于魏珺芒而言,魏昔念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以为两人会一直姐妹情深下去,直至她在受尽压迫后杀死了她昏庸的帝王兄长,取而代之的第三年,魏昔念被揭穿男扮女装的身份那天,一切的美好都被突如其来的暗箭打破。
那是一个很冷的冬日,刺骨的寒风打在身上,五味杂陈的魏珺芒却顾不上落在手上的冰雪,只是不顾一切地策马赶往那临安城里唯一一处四季如春的府邸处。
府邸的主人像是早已算注了她的到来,早早地候在了门外。
在风雪之间,那抹水蓝色的身影是最亮丽的存在。
那人有着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眸,上挑的右眼眼尾处一颗颜色鲜红的小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妩媚,精致的五官组成一张昳丽得雌雄难辨的脸。
可就是拥有着一张这么风流蕴藉的脸的主人,却拥有着一副与其极其不符的羸弱身躯。身上柔柔弱弱的气质让人觉得魏昔念像极了一朵柔软无骨的小白花。
看着魏昔念惨白的小脸,魏珺芒不禁皱了皱眉头。她快速翻身下马走到魏昔念身旁,随即像往常一样握住魏昔念的手,带着魏昔念往里走。
“姐姐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魏昔念神情依旧,并未露出什么异常,当真像是不知道魏珺芒为何而来。
可了解魏昔念的魏珺芒如何不知,她既在门口候着,便是早已知哓了自己的来意。
“你当真不知我的来意?”魏珺芒意味不明地问道,“我还以为杨家那小子一下朝就给你递消息了呢。”
“噗,怎么听起来,姐姐像是在吃味呢?”魏昔念不禁轻声一笑。
魏珺芒闻言只是轻扫了魏昔念一眼,随即声音低低地问道:“是真的吗?他们所说的是真的吗?”
魏珺芒和魏昔念缓缓入座,魏昔念先是给魏珺芒斟了杯茶后,才抿了抿唇,开口道:“是,我确实是男扮女装。陛下可是生气了?”
但此时的魏珺芒都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盯着眼前的那杯茶,握住茶杯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擦着。
“我并非有意瞒着你的。我的母妃知晓自己身后无外家倚仗,之所以能生下昔念,不过是因为帝王的宠爱。可帝王的宠爱向来是缥缈无根的,现在他能倾尽所有地宠她,以后也能倾尽所有地宠他人。
母妃不敢也不能赌,若其他嫔妃一旦知晓她生下的是皇子,只怕昔念会死无全尸,所以她只好谎称自己生的是女儿。”
见魏珺芒仍是神色不明地盯着茶杯,魏昔念心下一沉,缓缓起身走到魏珺芒身前。
“昔念该死,犯了欺君之罪,还请陛下冶罪。”
说着魏昔念就要往下跪。
魏珺芒见状冷声喝止住了,“站着,你这身体,是能跪地的吗?”
她起身扶正了魏昔念,声音带着一丝的失落。
“在安安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会为了你男儿的身份而杀你。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那些个权臣,无论是否登临帝位,我都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权势于我而言不过锦上添花,可有可无。所以你若想要,我愿意双手奉上。你的皇室血脉,皇子身份对于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威胁。”
魏昔念闻言,带着一丝委屈的反驳声在耳畔响起:“姐姐当然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姐姐自看见安安起便一脸恼色,刚才还冷声喝斥安安,所以安安以为……”
魏珺芒听后,简直要被魏昔念气笑了。
“我是为此生气吗?我是气你不顾身体跑到那门口淋雪,喝斥你也是亦然。”
魏珺芒捻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左右不过是妹妹变成了弟弟,我犯得着生气?”
“我才不要做你弟弟。”
“什么?”被魏昔念冷不及防地来了一句,魏珺芒一下子就有点懵。
“不想做我弟弟,难不成你还想做我哥哥?!”
魏珺芒玩笑般地说道,目光轻轻地落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只见魏昔念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不明地应了一声。
魏珺芒被他这一应气笑了。
“还真是。”魏珺芒嘟囔道。
不过一想到她与他出生时间前后确实是在同一天的同一刻,而她之所以被叫了那么久的姐姐,也不过是因为嫡出的身份而在排行上被排在了他前面。若真要算起来,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
魏珺芒看向与自己相对而立的魏昔念,如今已到及冠之年的少年早已不是她刚认识他时的小豆丁了,原先不及她肩头的小孩,此时早已成了她需抬头仰望的男人。
难不成是因为长大了,所以不甘居于她之下,叫她姐姐了?
想到这儿,魏珺芒不禁摇了摇头。
该死的岁月,把她的乖巧软懦的安安拐走了啊!
魏珺芒笑了笑,看着眼前习惯性弯着腰和她说话的魏昔念,她如往常一般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
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
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事事照顾着自己,知道自己仰着头看他会脖子不舒服,所以每次和她说话时都会习惯性弯腰。
现在想起来,相较于他的事事照顾,自己的确不太像一位合格的姐姐,但他像极了一位合格的哥哥。
想到这儿,魏珺芒轻声答道:“若是你想,你以后就是我哥哥了。”
魏珺芒原以为魏昔念会因此而高兴,但听到这个回答的魏昔念并没有露出笑颜。
“怎么不高兴?这不是你想的?”
“是,也不是。”魏昔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这个人很小气的,不喜欢和别人共享事或物,哪怕是一个称呼。
可陛下作为七公主,上面有五个兄长,作为一国之君,未来不知会有多少情郎。
他们都是你的哥哥,我不愿与他们共享一个称呼。”
原先还一脸紧张的魏珺芒闻言不禁一笑:“我可从未叫过他们哥哥,如果你想,你会是我唯一的哥哥。”
魏珺芒以为魏昔念这次总会喜笑颜开了,却不曾想他那双深邃如海的凤眸此时黯黑如墨,目光幽暗,宛若深潭般沉寂。
“他们?也包括你的那些情哥哥?”男人声音冷峻,像吹过荒野的冷风,阴森森的。
魏珺芒觉得有些不自在,声音灿灿地答道:“当然。”
但刚说完的魏珺芒顿感不对劲,连忙改口道:“不是,我哪儿有什么情哥哥,我清清白白的好吧。”
此时正急着维护自己清白的魏珺芒丝亳没有注意到魏昔念变幻莫测的神色。
原本阴森森的神色在听到“当然” 时变得更加阴戾, 却又在听到后一句话时消散如风。
魏昔念语气有些不相信地问道:“真没有?那如今的皇后作何解释,你当初娶他时不是说他是你此生挚爱吗?登基第二天就将他册封为后,更是为了他罢黜六宫。”
魏珺芒听着魏昔念酸溜溜的语气,顿时一副了然的神情,笑吟吟地说道:“什么此生挚爱,不过是交易。他助我登上皇位,我许他母仪天下,至于在外人面前你浓我浓,不过是逢场作戏,给足他应有的体面。”
魏昔念闻言愣住了,那他气了那么久不是气了。
“不对,既是逢场作戏,那为何不告诉我?”
想到这,魏昔念刚熄的火又烧起来了。
“当时你我身边太多耳目了,我怕暴露,所以没跟你说。后来可以说时,我又忘了。况且你不是也没问吗?”
我没问是因为谁啊!魏昔念心想,还不是因为我怕问了,得到的是你对别人那滔天的爱意。
想到这段时间他为此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他不禁瞪了一眼魏珺芒。
被这么冷不防地一瞪,魏珺芒莫名觉得有些心虚,看着少年气恼的样子,她下意识地轻声哄道:“哥哥,别恼我,你想我怎样都可以。”
魏昔念语气不详地说道:“苏苏,我想改名。”
“可以,”魏珺芒想也不想就应答了,随即才发现少年不同于常的称呼。
这是早些年两人外出游历时少年为她起的化名,若非他今日叫起,她早就忘了。
为什么突然叫这个名字,难道……
只见下一秒,少年缓缓说道:“就叫璟安吧,这是你我外出游历时你为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好,”魏珺芒轻应了一声,“哥哥可还有其他要求。”
“我”
“陛下!”
魏璟安刚想继续说道,却被一道混杂在男女之间的尖细的声音打断了。
魏珺芒闻言轻拍了一下魏璟安的手,随即语气淡淡地朝门口问道:“什么事?”
“陛下,镇国将军回来了,此时正候在殿外求见陛下,说是有很要紧的事。”
“朕知晓了。”
回了那边的话,魏珺芒歉意的目光落在了魏璟安身上:“抱歉,我得走了。”
“无事,今晚我会在归路亭赏月,若苏苏得闲便过来吧,我有些事想对你担白。”
“好。”魏珺芒笑着应了下来,随即在魏璟安的注视下走向了门口,临走时她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但魏珺芒怎么也没想到,那一眼竟是永别。
她离开后不久,宫外传来消息,魏璟安被刺杀了,死于一支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