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小路,一路返回,找到藏起来的马儿。
它还在嚼着脚边的青草,双眸清澈,不染尘世,死去有些时候的大雁还系在马儿身上。
见到我时,眼睛还亮了一下,应该是很欣喜。
我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心里却涌上一股迷茫——
我该去哪?我的家都没了……
【小贴士:您可以暂时离开这里,去到凤源部落,那里是首领的秘密基地,除了首领心腹,无人知道那是首领的残党。】
【另外,大木为您留下的暗卫也集中在那里。】
系统机械的男声此刻听起来就像乐曲一样悦耳,我的眼前刹那明亮起来。
绝望之处,往往伴随着生机。
我临时想出的计划,只想了大局,等到落实时才发现这些细碎的部分还得找办法解决。
不过没事,当成教训吧,当成复仇之路,当成皇帝之路上的垫脚石吧。
犯过的错,摔过的跟头,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我翻身上马,先向棉姐安眠的位置赶去,让她入土为安。
终于赶到那里,好在并没有人发现。
时间紧迫,太阳快下山了,天边的光开始黯淡,我只能草草埋葬她,覆上一层薄土。
看着她满是血痕的脸被黄土一点点覆盖,我的心再次泛起疼痛。
只能希望,她的灵魂会在孟婆桥遇见大木,说出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呢。
祝来生有幸,平平安安,多喜乐,常安宁。
我闭眼,为她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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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夜幕降临,万物隐藏起踪迹。
一切好的,罪恶的,都潜藏在这浓如墨的夜色中。
各处的帐篷依次亮起来,像是夏夜里草原天空中闪烁的群星。
我下意识望向父亲帐篷的方向。
是亮的,但那已不是我的灯火,已不是我家的光。
这数不清的灯火中,没有一盏为我而留。
我自嘲般笑一声。
等到这些得胜的畜生吃饱喝足,庆祝完他们的丰功伟绩,灯火黯淡,无人在意那堆遗弃在帐后的尸首之时,我再去将大木和父亲的尸首从尸堆里挖出,寻别处安葬。
我躲在黑夜中,躲在暗处,听着帐中的动静。
我听见碰杯声,听见欢笑声,听见歌舞声。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醉生梦死……
而有人却尸骨未寒,冤魂未散,长眠在盘踞着敌人的土地里。
只隔着一道帐,却像隔了生死。
时间忽的变得漫长,似沙漏中一点一点落下的沙尘,有一个人默默看着它,等着它漏尽。
沙尘终于悉数落下,帐内的声音渐渐平息,在打嗝声和醉酒的呢喃声中一点一点归于静寂。
最后只剩草原上响起的稀疏的虫鸣声。
这时我才敢走出角落,观察周围的情况,悄悄地朝大木被遗弃的位置移动。
转过一个小帐篷,我看见原先那处位置已堆起了一座小山。
是由不知多少人的骸骨堆成的小山。
堆放得毫无章法,谁的头颅枕着谁的胸膛,谁的断臂倚着谁的肩膀。
辨不清眉目,看不明模样。
他们都曾是鲜活的生命啊。
我的眼眶又一酸,紧咬嘴唇,忍了下去。
大木还不知压在谁的身下,找起来可不容易。
我向那堆尸首走去……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很久前看的一部电影。
大概是一位穿一身红衣的姑娘,满心欢喜地等着家人归家,却等来死亡的讯息。
她忍着悲痛,独自在死人堆里一个一个辨认。
好不容易认出来,她抱着他的身体,嚎啕大哭……
……
不管怎样,我也要找到你们,大木和父亲。
我半跪在尸堆前,深呼吸一口气,手慢慢伸过去——
忽然闪过一只手挡在眼前,掌心纹路纵横,是多年来磨出的茧。
我望去,看见一张冷淡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半边脸隐在黑暗里,半边脸映着帐里忽闪的光,微垂眼皮,定定地看着我。
我认出来,是孟涛。
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孟涛却先开口,嘴唇开得不大,在安静的夜里说出的每个字都很清晰:“木葬在部落外,无人发现。”
冷不丁听到他开口,我愣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又向我解释,坦明自己的身份:“卑职叫孟涛,是木为您培养的暗卫,潜伏在敌方。”
是哦,我得知他的身份和立场全因我有金手指系统君,所以下意识就没对他怀有敌意。
孟涛不知道我已经摸清他的底细了,他得解释一下。
于是我装出惊讶的样子。
他抿抿唇,又继续用冷淡的嗓音说:“卑职现在有两柱香的时间,可以护送您离开此处。他们喝得烂醉,是好时机。”
都主动邀请了,拒绝也不好。况且孟涛这样蛰伏多年的人,能说出好时机之类的话,肯定是已有了八九分的把握。
我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我领着他来到我的马前,下一秒眼前衣袖翻飞,孟涛已飞身上他的马。
我才发现附近不知何时拴了一匹马。
他坐得端正,略低头向我看来,示意我上自己的马。
我也不马虎,立刻上马。
见我坐稳,他拉起缰绳,吆喝马向前奔去。
我们的马并肩齐驱。
这晚的风声很大,似乎借着风声的掩盖,孟涛说话的声音才略略提了音量:“去凤源部落,会有人接应您,安全。”
他接着说:“复仇之计不可操之过急,可与卑职通信,暗中谋划。我有心腹,一直以来我的信不会被外人窃取。”
我应了一声,才轻轻说:“孟涛,你可以送我去大木的墓前吗?我想再跟他说说话。”
孟涛只点点头,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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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孟涛的带领下,沿着一条小路,我们来到大木的墓前。
只有一块高度到膝盖的岩石,表面没有任何字刻的痕迹,干干净净。
是一处无名的墓。
孟涛选得很好,周围的青草刚刚冒芽,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掩盖掉挖土的痕迹。
大木被葬在这里,倒也不算磕碜。
说不定还会嗅到草原上繁花的芬香,听见鸟儿的鸣叫。
“这是木珍爱的匕首,提前将它交给卑职,若他死于平叛,就托卑职交给您。”
孟涛冷淡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竟似乎有了几分感情,我低头,一柄缠着白布的匕首卧在孟涛的掌心,朝我递来。
我微微垂眼,接过那柄匕首。
那柄匕首似乎有余温,是幻想,还是我热血难凉?
都不可知。
“谢谢你,给大木一个归宿。”我紧握着匕首,看向孟涛,突然想起什么,“那父亲呢?葬在何处?”
孟涛的眉心动了一下,远处部落的光映到这里很淡,我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眼神似乎飘忽了一下。
“葬到别处了。时间紧迫,您得动身。”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来不及看一眼父亲了,小北不孝,对不起……
我想起那夜的酒,想起爽朗的笑声,想起温和的嗓音——
可能再没机会喝到那夜似的好酒,再没机会见到那夜的人。
原来我是如此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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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收拾心情,准备上路了。
“孟涛,我要走啦,你在敌营小心点。”我说。
孟涛点点头,神色沉稳,向我行了礼,策马远去。
他的背影越来越小,消失在视线中,像是一支离弦的箭,狠狠地扎入猎物身体。
目送他远去,我收回目光,也翻身上马。
一人一马离开大木的无名墓。
墓前只有一小束野花。
花儿注定徒劳却逆流而上,注定枯萎却向死而生。
……
长夜过后,天边依稀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在朝阳中缓缓翻开序章。
远处的山云雾漫卷,草原上弥漫着雾气,光芒在慢慢模糊,映出一道逆光的剪影——
我带着马背上的大雁离开,像是背起行囊离开故乡的远行客。
那些浸透鲜血的爱与关怀,也连同那只大雁,随我同行。
马儿迈蹄,一步不停,踏出一条崭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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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嗨呀江江准备杀回去辣!!!
下一章应该会补上大木视角(真是令人头疼的字数)
视角快切回挽灯了,如果下一章能把复仇写完的话~
求评论,收藏~
给评论的宝子们比心飞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