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谢必安就回禀说到了。见欢戴好帷幔便跟着李承泽下了马车。李承泽一瞅,嗯,那不是北齐公主的车驾嘛,看来大哥他们也到了。李承泽提着锦盒,见欢跟在身后便朝府内走去。有了上次,李承泽也不顾什么外男不外了,招手就让谢必安跟上候在殿外。李承泽走进殿内,果然,都在呢。
“殿下大驾光临,可是这里不是很欢迎你啊”。范闲不屑的开口,要不是婉儿,刚刚就让小厮拦着了。
“你欢不欢迎不重要,我是来给我这个妹妹添妆的,范闲,婚期,你我休战”。李承泽说着便欲拉着见欢落座。一行人见此状只一惊,不是没听到太医院传出风言风语说二皇子府上有个绝色美人,还是二皇子的救命恩人。只是陛下已经赐婚,李承泽这样带着出来不是打陛下和叶家的脸吗?
“哟,早听说二殿下府内金屋藏娇,有个堪称绝色的女子。现在倒是不藏了,是预备着抗旨拒婚,成全叶姑娘的一番心意啊”。范闲说罢喝了杯酒一脸看戏的表情。叶灵儿一脸关我何事的表情,盯了李承泽和见欢一眼,继续喝着酒。见欢之前听着范闲阴阳李承泽就已经心生不爽了,没想到这个范闲还光明正大的给李承泽扣上抗旨的帽子。真是处处针对李承泽,难怪上次明目张胆的下毒。没等李承泽开口,见欢就气得不行。
“不知道小范大人何处听的风言风语啊,至于绝色二字,小女子不敢当,金屋藏娇抗旨拒婚这个罪名,二殿下何时说过这个话啊。污蔑皇子,这个罪名对深得盛宠的小范大人无关紧要,但是抗旨这个罪名,二殿下可承担不起,还望小范大人慎言”。见欢语气平淡,但是好似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仪,以及那种身居高位之人言语之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命令语气。李承泽有些震惊的看着身旁的女子,她到嘴角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神里却有几分冷冽。
范闲和大皇子一行人都看呆了,没想到犀利却又有理有据的言词居然是个女子嘴里说出来的。若说美人,婉儿温婉动人,自己的妹妹范若若自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叶灵儿自带侠气,北齐大公主倒是可爱灵动。但她们身上都有一种顺从感。倒不如这个女子让人眼前一亮,面容姣好不说,她嘴角轻扯,眉目间皆是笑容,唯有眼睛冷漠淡然,自有一种清贵洒脱的威仪之感。
见欢没有理会他们的眼神,从李承泽手里拿过了那个锦盒,走到范闲对面女子桌畔,双膝微曲,行了个女子礼,便甜甜的开口。“想必这位便是郡主了吧,久仰大名。我叫见欢,承蒙二殿下搭救收留,才得以留住一条性命。今日听殿下说着要来给郡主贺喜,我自求了殿下带我来一睹芳容,殿下不胜其扰,万望郡主勿怪”。说罢微微颔首,婉儿见状连忙起身。
“见欢姑娘言重了,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堪称绝色”。林婉儿也客气的回应着。
“郡主谬赞,这是二殿下千挑万选为郡主添妆的,见欢身无长物,今日便借花献佛了”。见欢说罢便将锦盒放在婉儿桌上。林婉儿本想拒绝李承泽的贺礼,现下却又不好开口了。只得对见欢微微颔首,“多谢二表哥”说着便朝李承泽行了个礼。李承泽摆了摆手。
“自家兄妹,何须客气”。说着便落了座。见欢只觉得亏得李承泽给自己说从小和这个妹妹感情多好,今日一见也没觉得感情多好,只觉得林婉儿何其生分,亏得李承泽一番情意。见欢转身落座在李承泽身畔,见桌上摆满了好吃的,真饿啊,想吃,但是想着不能给李承泽丢脸,便咽了咽口水,还是忍着吧。抬头却对上叶灵儿打量的目光,见欢心虚的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婉儿,恭贺你新婚”。说罢李承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林婉儿谢过也自饮一杯。
“二殿下好胆量啊,还敢来婉儿处喝酒,范闲佩服”。范闲没好气的阴阳着。
“有什么不敢,不然你再毒死我”?李承泽轻笑着说。李承泽倒是不恼,见欢却气得要死,想着上次范闲给李承泽下毒,这么多人,居然只有叶灵儿送他回去。在座的所谓至亲,可真是恶心。
“日后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大皇子见妆忙出来打圆场说道。
“大哥,你和公主怕是也要好事将近了吧,我这半年都在禁足,消息不太灵通。这两日还是请旨出来恭贺婉儿新婚呢,陛下可说了你的成婚日子”?李承泽边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大皇子听罢,一脸幸福的望了北齐公主一眼,“父皇还没说,想是也快了”。李承泽听罢笑着举起杯来敬了大皇子。
“二殿下如此关心别人婚期,想必也是担忧自己吧,怎么若是二殿下着急,上奏请陛下赐个黄道吉日便可啊”。范闲说着扯出一抹讥笑。“哦,二殿下在禁足,若不然,我愿为代劳”。说罢范闲一脸得意。见欢只觉得这个人怎么那么贱啊,自以为是谁啊。气死了。
“郡主,厅内的熏香真是特别,清新淡雅,见欢可否细闻啊”。见欢礼貌的请求道。
“哦,没想到见欢姑娘还懂香?这是我特为婉儿调制的凝神香,毕竟总有人不请自来扰婉儿清净”。范闲还是那么阴阳怪气。见欢都快烦死了,谁问你了,你这点东西我都闻出来了,显摆什么啊。见欢强忍着没翻出个白眼。
“见欢姑娘自不必客气,请便”。林婉儿听范闲这般言语,倒觉得他有点咄咄逼人了,连忙打圆场的说道。婉儿还是很喜欢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女子的。见欢听罢,走到厅内,打开熏炉,用手煽动细闻了一下。
“果真是奇香,小范大人还真是多才多艺啊,制香都会,得此如意郎君,郡主当真是好福气啊”。见欢礼貌的恭维着。范闲只觉得这女子当真不简单,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见欢走回自己座位旁,一手端起自己的酒杯,一手提着酒壶转身朝婉儿走去。
“郡主,今日叨扰了,见欢敬郡主一杯,恭贺郡主新婚,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见欢说着举起酒杯,林婉儿见状也断起酒杯,两人互相碰杯,一饮而尽。见欢又走上前分别敬了在座的每个人。李承泽只觉得,以前看着这丫头她一天总是活蹦乱跳,巧言善辩,没成想到了这些局面,说话做事竟都如此有礼有节,滴水不漏,自己还当真是小瞧了她。想着见欢已经敬到了叶灵儿,只见女子倒满酒,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自顾自的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了。
见欢转身倒是对上了李承泽欣赏的眼神,见欢一脸灿烂,心里都乐开了花。朝着李承泽抛了个媚眼,像是在说看我厉害吧。李承泽只觉得,这丫头之前几杯就倒,今日酒量怎么那么好。见欢长舒一口气,坐在李承泽身旁。还好刚刚在马车上偷偷吃了一颗解酒药,不然,这几杯我还不得直接晕过去。见欢心里暗暗想到。
“二殿下真是好福气啊,做了如此多恶,还能美人在怀啊,自是想不起那些枉死的人了吧,也是,那些不想干的人,又怎么能入殿下的法眼”。范闲看着见欢只想起了老金头死去的女儿,何其无辜。
“范闲,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是我说了,你和婉儿成亲期间,你我休战”。李承泽听着范闲这些话,心里很不舒服,他自己一个人倒罢了,当着见欢的面,他不愿意被范闲这样说。
“谁让你要自己找上门呢,说罢,今日你又想说什么,又想怎么挑拨我和婉儿,你奏折递上去我就来这里守着了,果然,你不还是来了”?范闲不怀好意的揣测着。
“罢了,今日我礼已送到,也算是尽到了哥哥的责任,也对得起你从小唤我一声二哥了”。李承泽不欲争辩,起身对着林婉儿说罢,便示意见欢离开。两人刚走到门口,范闲还不死心。
“见欢姑娘,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些,不要为虎作伥”。范闲恨恨的说着。李承泽听罢只轻哼了一声,就往前走去,可是见欢真是彻底被激怒了,从李承泽一进门,这些人都没给他个好脸色。
“所以呢,小范大人这位正义之士要如何拯救我啊”。见欢转身回头轻蔑的说道。一行人都被震惊了。“是想让我偷偷毒死李承泽才算是走上正道,还是让我背刺他弃暗投明啊”。见欢继续不死不休的说着。
“你们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看得上李承泽,觉得他阴谋诡计,心狠手辣。从进门到现在你们何曾给过他一丝尊重啊,惺惺作态,假意逢迎,怎么,这样可以凸显你们铁面无私,正义凛然吗,可笑”。见欢的口吻逐渐冷峻了起来,表情淡漠,给人一种清冷的压迫感。
“尊重,他的所作所为凭什么得到我尊重”。范闲听见女子这样奚落,心生不爽道。
“他的所作所为怎么了,他想活怎么了,若是可以选,你以为他愿意如此?既然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那你凭什么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指责他”。见欢几乎是怒吼出来的这句话。说完深呼吸了一下,尝试着稳定自己的心绪。
“范闲,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人宠着,干什么都有人兜底。如果你死了,你的父亲,你的师傅乃至鉴查院全院都得为你抱不平,甚至为你血洗京都。可李承泽呢,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有靠着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看不上的手段为自己拼条活路罢了,就这样,还要被你们言语唾骂,鄙夷”。见欢愤愤不平的说道。
“大皇子,你可曾想过自己以前那个喜爱诗书,励志要做个文人的弟弟为何成了朝堂上德才兼备,搅弄风云的人”。见欢歪头对着大皇子问道。大皇子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一看便知他从未想过。
“郡主,你可曾想过以前爱给你带书,你一哭就笨手笨脚来温柔哄你的那个石头表哥为何变得这么心狠手辣”?见欢又转头对着林婉儿冷淡的问道。李承泽看着那个身形单薄的女子此时此刻为了自己,和所有人对峙为敌,他的心里说不出的酸涩,翻涌而出。他转身背对着,眼前氤氲着一层雾气。他不敢回头,怕自己噙着泪水的模样让人瞧了去。
“你们都没有想过李承泽为什么会这样,只是一味的指责他,鄙夷他,好像与这样的人离得越远,分得越清,才能显得你们高尚,正义。你看看你们那一副一副自以为是的嘴脸,不觉得可笑吗”?见欢说着不屑的笑出了声。
“嘶”终于,林婉儿毒发了,难忍疼痛的轻哼了一声,接着北齐大公主也开始腹痛难忍。范闲和大皇子急忙上前关切的询问。范闲反应过来是见欢。
“你敢下毒”。范闲瞪着猩红的双眼对着见欢怒吼道。李承泽见状赶紧上前拦在了那个为自己抱不平的女子面前。“解药拿来”。范闲怒声吼道。见欢轻轻的推开了李承泽上前走了两步,挡在李承泽面前。
“若是我说不给,怎么,小范大人要杀了我吗”?见欢佯装害怕的说道。“解药拿来,不然你谋害皇族,杀了你又怎样”。大皇子带着杀气的说道。见欢听罢只觉得好笑。
“是吗?那不妨试试啊,不过你们先看看自己内力还在不在”。见欢漫不经心的说着。范闲一运气,果然浑身无力,范闲和大皇子震惊的看了一眼彼此。
“你想怎么样”。范闲满眼猩红的问道。
“小范大人不是用毒高手吗?不妨自己解毒啊”。见欢说罢轻笑一声。范闲刚刚不是没试过,婉儿的脉并未有何古怪,而且自己师从费介,那是天下一等一的用毒高手,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被下了毒,这个女子是何来历。“范闲,你能解吗”?大皇子有些焦急,林婉儿和北齐大公主已经疼得浑身发抖,大汗淋漓。范闲摇了摇头,只是满眼恨意的望着李承泽和见欢。
“别这么看着我,大皇子也别给我扣上谋害皇族这么大的罪名,小女子担不起。郡主她们不过是疼痛一些,两个时辰后自会无事”。见欢有些不屑的说道。
“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大皇子听罢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你们这些正义之士口口声声喊着生命平等,我只是想看看你们到底是一视同仁还是亲疏有别,看来结果很明显,你们也不过是些伪君子罢了”。见欢依旧冷淡,说罢心疼的看了一眼已经红了眼眶的李承泽。她为李承泽心寒。
“当日你给李承泽下毒,大殿下,李承泽可是你亲弟弟啊,你可曾担心过他一丝一毫,郡主,他从小疼你的那些日子,可曾有假,你可为他申辩过一句,到头来居然还是和他初次见面的叶姑娘为他奔走,送他回府。你们这些至亲可真是可笑”。见欢的鄙夷的声音冷得瘆人。连谢必安都被她的言语和行为震住了。谢必安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这也算是给自家殿下出了口恶气。
“怎么,郡主和公主的命就是命,李承泽的命就不是命了?小范大人,你若真是如此正义凛然,那你送走你弟弟范思辙算怎么回事啊,既然做不到一视同仁,那就别那么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指责别人”。见欢说罢转身就向李承泽走去。
“他的命是命,那史家镇一镇子人的命呢,抱月楼老金头和那些女子又算怎么回事”。范闲在身后怒吼道。
“诶,你可别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抱月楼和我没关系,史家镇那把火也不是我放的,我李承泽做了就是做了,没做我也不帮人承担这个罪名”。李承泽只觉得无奈,怎么什么都怪自己头上。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范闲厉声反驳道。
“那你说是你有何证据啊,史家镇被灭了也不只是对二殿下一人有好处,谁知道有没有人栽赃陷害啊”。见欢立马为李承泽出声,因为李承泽那夜告诉过她,那把火不是他放的,他只是撤走了自己的人。范闲哑然,因为确实没有证据,但是太子的人去的时候已经一把火烧尽了,不是李承泽又能是谁。
“小范大人,身居漩涡中心,这么轻信别人可不好啊,你以为你在伸张正义,殊不知你怕也只是别人的一枚棋子罢了。至于你说的什么人人平等,那你问问大皇子,人和人能不能平等,阻碍你这高尚又伟大理想的是皇权,可不是二殿下。难道,小范大人不敢反抗皇权,也只能欺软怕硬,欺负二殿下孤身一人,便随意将帽子扣在他头上”?见欢不屑的说道。
“小范大人深得陛下宠爱,这样随便给别人扣帽子的行为,还望小范大人慎重,二殿下承担不起”。说罢见欢走到李承泽面前,两人转身正欲离开。范闲却在身后咬牙切齿的大喊。“你这是助纣为虐”。见欢听罢不以为然,轻笑一声。转身走向范闲。
“那又怎样,如果李承泽真想要杀人,那我会为他递刀。如果他不想,那我也不介意为他亲自动手”。见欢站在范闲面前,一脸坚决寒声说道。
“虽然我一介弱女子,可能无力改变什么,如果注定结局是死,他若心甘情愿,那我就陪他共赴黄泉,如果他不情愿,那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挡在他身前,即使是死,那我也会找人一起殉葬,毕竟人多热闹嘛,你也知道二殿下最喜欢热闹了,到时候黄泉路上咱们作伴啊”。
见欢云淡风轻的说完还不忘嘴角扯出一个甜甜的弧度。范闲看着眼前这个清丽脱俗的女子,虽然嘴角带笑,但是看着怎么那么渗人啊。他竟有些钦佩这个小女子的坚决。
李承泽听罢,转身拭去眼角滚落的那滴热泪。他忍住了想要一把将那个为自己冲锋陷阵的女子拥入怀中的冲动。原来,真的有人是那样懂他的不易,心疼他的艰难,即便有人告诉她自己不是个好人,她依然那么坚定的相信自己,没有一丝犹豫。她是那样义无反顾的走向自己。李承泽此时此刻,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见欢走到他身旁,晃了晃他的手臂,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我们回家吧”。见欢温柔的几个字,彻底击垮了李承泽内心的防线,他再也控制不住眼角的湿润,滚烫的泪珠滴下,李承泽牵着身旁女子柔嫩的小手,决然的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