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谢必安咳嗽一声“殿下，那个姑娘来了”，范无救和殿下都抬起头，只见一个女子亭亭玉立，徐徐走来，衣裙跟随她的步子抖动得飘逸又漂亮。李承泽一行向凉亭里走去。只见女子走近，微微点头，轻启朱唇“李公子，近日多亏你的照料，见欢身子已好了许多，今日听凝香和竹露说公子在凉亭，特来拜谢公子救命之恩。”说着见欢就准备跪下，李承泽忙起身扶起手说“不必行此大礼，见义勇为嘛，嗐，我这个人没事儿也会善个一两回”李承泽玩笑道，范无救噗嗤一声笑出声，李承泽给了个白眼过去，转头又对见欢说，“坐，无需客气，凝香，竹露，你取的名字？倒是清新淡雅”李承泽边说边倒一杯茶给了见欢。

“是，她们说自己没有名字，我便这样叫她们了，很是感谢她们照料我”见欢端着杯子小声说道，声音有一丝紧张。李承泽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便喝了口茶说“你在害怕？你怕我？怕什么，怕我再把你卖了？”李承泽有一丝不悦，也不知道为何。“那倒是没有，只是看着府里气派，公子身边又随时跟着高手，不知公子身份，怕自己失言了”见欢有一丝着急的解释，害怕李承泽误会。

李承泽倒是爽朗一笑“哈哈哈，无妨，只是家里有些祖产，嗐，世道险恶，我又身子弱，不能习武，出入若是不跟两个高手，害怕自己成了羔羊啊，哈哈哈哈哈”李承泽自嘲的说，但是见欢却觉得这自嘲里也是有些许无奈，虽然他笑着，但是还是感觉冷冷的，眉眼之间都是淡漠。唉，看来这人间世道，别说自己女子之身，便是富贵之家，也是承担不住的。见欢看着李承泽有些出神。李承泽仿佛感受到了目光，突然扭头对上她的眼神，着实让见欢一颤，赶忙装作喝茶的样子。

李承泽感觉这姑娘确实有趣，明明有点害怕还要佯装自己很淡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有点像个误入狼窝的小羔羊，好像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当朝二皇子，更有趣了，哈哈哈，李承泽也不打算告诉她自己身份，这才有意思嘛。想到这里，李承泽嘴角不自主的上扬了起来。“对了，这两位，谢必安，范无救。”李承泽对见欢介绍了旁边两根柱子，见欢连忙起身行了个女子礼，感恩的说道“感谢两位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报答。”范无救和谢必安双双抱拳以示回礼，李承泽只觉得真是两根木头，一个络腮胡，一个冰块脸，嗯，怪不得人家姑娘要害怕。

李承泽转头对见欢笑道“别看他俩凶巴巴的样子，人还是不错的，后面接触了就知道了”李承泽说完端起一杯茶，见欢只是淡淡的点头回应，李承泽刚喝一口转头对上范无救炽热的目光，李承泽一下就明白过来，转头对见欢开口“见欢姑娘，你可知自己是从何处逃离啊，那些人为何要追杀你一个弱女子呢。”

“不敢瞒公子，我被卖到迎春楼，才缓过神来自己到了何种境遇，那里的老板逼我梳洗接客，我不愿意，她们正欲对我动手，就来了一群自称抱月楼的人说要招花魁，迎春楼的老板哪肯交出花魁，便让我顶了上去，说我这样貌也不差，调教一番自前途不可限量，我就被迎春楼的老板以500两纹银，卖给了抱月楼”见欢说道便端起一杯茶。

喝了一口又开口“到了抱月楼，倒是没有逼着我去接客，只是教我礼仪举止，让我读书，下棋，弹琵琶之类的，还说绝不会逼迫我卖身，自是卖艺，还给我取名叫秋月。当时我无路可去，心想着总比流落街头要好，便也学了起来，好在我好像自会弹琴作画，出了一月就告诉我，让我准备好，今晚有客人到，让我去表演，我也自当是普通登台演出，可是却不是，小厮带我去了一个大的厢房，里面只坐着三位衣着华丽的人，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战战兢兢，我也意识到，这些人可能位高权重，我演奏一曲之后，那些客人对我很是满意，我正欲离开，其中为首客人拉着我，让我单独再演奏一曲，其它人就离开了，我心里隐隐不安，又见调教我的嬷嬷对我使眼色，我只能再次演奏，没想到演奏到一半，那个人竟然扑了上来想要强迫我，我害怕，慌乱之中我举起琵琶一下砸中了他的头，小厮进来把我抓住，另外两位客人惊慌之中叫出了李大人，我想我可能真是得罪了权贵，我以为也就是一死罢了，没想到那个变态居然叫人把我捆起来，把我绑在床上，让小厮一件一件脱我的衣衫，所还说要让所有人都来羞辱我，我实在屈辱，真想杀了他同归于尽，没成想我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力量，我一下子挣脱了绳子，连床都震碎了，我慌乱之中爬了起来逃离出来，才遇见了公子，得以捡回一条性命”说完，见欢自觉得有些许难受，也有些许屈辱，低着头，咬着唇，两根手指绕来绕去，李承泽见状下意识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你放心，你现在很安全”，见欢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李承泽，用力的点点头。范无救此时开口了“那姑娘你可有卖身契在抱月楼，姑娘你都不知道自己哪里人，自是没有身契的，没有身契，那抱月楼算是逼良为娼啊。”见欢听到这儿惊呼了起来“没错，是逼良为娼，和我住一起的一个姑娘取名字叫白雪，她是春月楼的花魁，比我早一个月被带到抱月楼被逼着签了身契，她说我没有身契，那些人也不敢逼我去接客，让我别害怕。她学的是古琴，我们都是按照某些权贵的口味专门训练的，是让我们固定的为那些人演奏。她好像是为什么杜大人演奏的。她也不想的，可是我救不了她”

见欢说完有点遗憾，有点无能为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谢必安仿佛想到了什么“殿下，见欢姑娘没有身契不能证明抱月楼逼良为娼，但是可以证明他们确实买卖人口啊，见欢姑娘亲眼看见五百两纹银交易的，见欢姑娘就是认证啊。如果那个什么白雪姑娘肯出来作证，那逼良为娼也是有证据的”李承泽听完只觉得，好像谢必安也没那么呆嘛，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一口说“见欢姑娘可愿意报仇啊”。见欢自然欣喜，声音也雀跃了几分说“我可以帮忙吗？我当然想报仇，那个死老头那么欺辱我，我只恨当时琵琶砸得不够力，怎么没砸死他”说着语气都恨恨的，她原本是个活泼性子，只是被卖被欺骗被欺辱，自己又没有记忆，所以她有点把自己封闭起来，可说到报仇，眼睛都亮起来了。李承泽笑了起来，觉得这个姑娘真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猫，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说你用琵琶砸了那个人的头，那个人姓李？”见欢点点头“我是听见另外两个人叫他李大人啊”。李承泽猛的一想起，难道是他？“必安”李承泽严肃一叫，谢必安立马站过来，李承泽勾勾手示意他低头，李承泽在谢必安耳畔低语了几句，只见谢必安快步走了，见欢摸不着头脑，盯着桌子上的葡萄🍇和糕点咽了咽口水。

李承泽只觉得好笑“吃吧，无需客气，今日范无救总算没有买酸葡萄回来”李承泽笑声说道，见欢也是不客气，自己肚子早就饿了，府里的饭菜倒是精致，就是有点寡淡，自己总是食不知味，吃不饱。但是总不能太没有吃相吧，见欢慢悠悠的吃了几颗葡萄，又拿起一块糕点，慢慢的咬着，装作很淑女，可是脸上表情出卖了她，那典型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表情，眼睛是不是瞟一下李承泽，又盯着葡萄又盯着糕点。李承泽看笑了，这个女孩子还在面前故作矜持呢，哈哈哈哈，有意思，笑着开口说“你放开吃吧，我也是吃不下这许多，谢必安他们也不爱食甜点，这些都是你的”说着把糕点盘子往见欢面前推了推。见欢不好意思的笑笑，一口吞进手里那块糕点，一口喝了一杯茶，说道“嘿嘿，谢谢李公子了，我总是吃不饱，现下又饿了，让公子见笑了。”李承泽一脸疑惑“吃不饱？府里克扣你吃食了？你们两个怎么照顾的”语气带着一丝努力，吓得那两个丫鬟连忙下跪“奴婢没有”。见欢见状赶紧站起来解释道“不是她们的事情，是我自己，府里饭菜精致得很，也没人克扣，是我自己，我自己吃不习惯这个口味”

李承泽听罢抬抬手说“起来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见欢也坐下来继续吃糕点，两腮鼓鼓囊囊的，活像只小松鼠。李承泽看着眼前人模样只觉得可爱，嘴角不自觉上扬。一会儿谢必安手里带着一幅画卷走了过来，李承泽抬手示意打开画卷问道“见欢姑娘，那位李大人可是画中人”记得“是，是…”见欢嘴巴里还有块糕点没咽下去，又说不出来，急的直点头，李承泽赶紧倒杯水递上去，见欢喝口水顺过来，急忙说“就是他，这个老东西不是个好货。”李承泽被他逗笑了，这个女孩子长得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总是语出惊人，自己见的都是世家小姐，说话轻声细语，言辞优雅，这个女孩子倒是爱恨分明啊，没那么多规矩倒不失可爱。

李承泽回过头拿起那幅画，看了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讥笑，难怪一直手握一州之地，不问世事的皇叔这段时间来一直为太子说话呢，原来是量身定制的美人入怀啊。太子也是煞费苦心了。李承泽把画交给谢必安示意他收起来。李承泽踱步出了凉亭走到台子的棋盘。也是巧，早上上朝见皇叔头上包扎着，皇叔说是撞门上了，本来李承泽没多想，今日一听这姑娘言语，一下就对上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子原来用的这招啊。“范无救”李承泽对范无救耳语“派人盯着抱月楼，看看有没有咱们的人进去，有发现立马来报我”，范无救立马走了出去。

李承泽转头看见那姑娘还在吃葡萄，不仅自己吃，还分给旁边丫鬟，丫鬟哪敢吃啊，拿着葡萄🍇赶紧握着藏在身后。李承泽走进凉亭“见欢姑娘，你说白雪姑娘是被迫签的卖身契？你怎么确定呢”

“因为我们住一个屋子她亲口告诉我的呀，有天晚上她回来了哭得可伤心了，我问她，她说她被那个姓杜的玷污了，自己本来是进春月楼卖艺的，家中父亲重病治疗掏空了家底走了，母亲只靠浆洗度日，她平日做些针线去卖，旁边邻居周婶和周大哥时不时接济一下，本来也能过下去。自己也和周大哥订了亲，奈何家中幼弟突发恶疾，实在走投无路，商量了去春月楼卖艺，周大哥去春月楼做了小厮，一来保护他，二来也挣些银子，好留着日后成婚用。本来弟弟病也快好了。还有3个月白雪就不卖艺了，商量着和周大哥回家成亲，哪成想，就被强抢到抱月楼来，还打伤了周大哥。我在抱月楼就没见她笑过。她那么难过还安慰我说我没有身契，他们肯定不敢乱来。她内心肯定是不愿意的，谁有情郎不嫁乐意伺候那群糟老头子啊”见欢说着说着语气又恨恨的吐槽起来。李承泽只觉得她率性爽朗，和自己以往见的女子不一样。

“那你能保证她愿意帮忙吗？如果可以，我也想再善一回，好人做到底嘛，把她也救出来，你觉得怎样”李承泽带着一丝玩味的说道。他不想让这个女子觉得自己在利用他，可是好像见欢也不在乎这些，换句话说，她好像想不到这些。

“当真可以？如果真能救出来，我干什么都行，她是看见我逃出去的，怎么能告诉她，我逃跑成功了还能救她呢。”见欢努努嘴巴，思虑一番突然眼睛一亮，取下腰间的香囊说“有了，这个香囊，白雪见过，还说让我保管好，万一以后有人寻我，这个香囊便算是信物。你能不能带人把这个带上给她看，她肯定会愿意帮忙的。只是……”

“嗯？只是什么？怕我把你的香囊弄丢吗？”李承泽盯着见欢，见他小嘴叭叭的，突然停了，便开玩笑似的开口询问。

“自然不是，只是我有点担忧你，那抱月楼里面的人都凶狠异常，来往的人看起来都是权贵，我担心你，怕你被害了”见欢有点焦急的解释，又有点担忧，她见识过抱月楼的手段，有个小姐妹被打得双腿都折了，还有人被针扎烂了手指，听说还有呗打死都出去的。她怕李承泽涉险受伤。她不愿意连累他，他那么好，救了自己，自己不能恩将仇报。李承泽看着她皱起的眉，眼睛里的担忧和紧张都快溢出来了，心里一股暖流，除了范无救和谢必安，已经好久没人担忧过自己了，有多久了呢，久到李承泽都记不起来了。李承泽缓缓开口“没事，无妨，再说了，我不是还有谢必安和范无救嘛，他俩会保护好我的”，听罢见欢看了一眼旁边的谢必安，嗯，这个冰块脸，确实很有安全感的样子。见欢放心了不少，但还是担忧的站起走道李承泽面前说“如果有什么危险，就不要去了，咱们再想办法。”李承泽见状只得答应“好”

李承泽被女子突然的关心搞得有点不自在，起身走到了露台的棋盘旁边坐了下来，这个局，自己解不开，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见欢闻声走过来，瞧了一眼，觉得此局精妙啊，死局，唯一的突破阀门是向死而生，放弃这一大片所得，才能谋一条活路。开此局的人，绝对是心狠之人，否则，那一大片唾手可得的领地，让人轻易放弃，绝非易事。李承泽见她看着棋盘出神，时而努努嘴巴时而又点点头，“你会下棋？”见欢点点头“会，我记不得我之前都会什么，但是看见了，我应该是会的”，说罢，见欢坐了下来执棋，落子。李承泽的目光随着棋子落在棋盘上，李承泽惊讶不已“这子落这里，这一片就全没了。”“可是这一片没了，白子才能有一次机会从这局包围里面反杀啊，若是此时不舍下这一片领地，白子落在哪里都会被黑子绞杀，向死而生嘛，至少还有一丝机会。”见欢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承泽很认真说道。“向死而生”李承泽喃喃道，只见这一子落下来，确实撕开了个口子，只是白子要赢确实难，但是也够和黑子再杀上几个回合了。李承泽有些吃惊眼前这个女子，向死而生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轻快，好似对她来说重点不是向死，而是生。到底是自己是局中人看不清，还是自己还不如一个女子开阔，洒脱，敢拼敢放手一搏呢。李承泽不知道答案，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好像不光只是貌美，身上好似有股子说不清的气质，让李承泽觉得有点意思。李承泽呆呆的望着她愣了神，他的目光有点灼热，让见欢有点紧张，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说错了吗？”，李承泽被女孩子颤颤的一句话拉回了现实，“没有，见欢姑娘的眼界心胸却非寻常女子，只是有点震惊，你一个女子说出向死而生这四个字，竟然如此的淡然，在下自愧不如啊”李承泽有些自嘲道。“只是一局棋，李公子是当局者迷了”见欢听见李承泽这样夸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只觉得脸颊烫烫的，心脏也不听使唤扑通扑通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李承泽看着眼前女子面露娇羞，也不再开口，白皙的脸颊上的一抹淡淡的红色，像蜜桃，李承泽不自觉的盯着，心脏好似漏了一拍。此时湖里的鸭子倒是不识趣的嘎嘎嘎了起来，李承泽自觉好笑，怎么还能看着一个女子发了呆，便走到栏杆边上，端起鸭粮喂起了鸭子。

见欢好容易感受不到李承泽的目光，心才稍稍安定下来，眼前这个男子虽只见了3次面，每次他都是笑着的，但是她总是觉得李承泽好似有千斤担压着。他并非表面上那么轻松。她只觉得李承泽身上有一种很割裂的气质，平易近人的底色是淡漠和疏离。

李承泽好似感受到了女子的打量，“你在想什么”，李承泽悠悠的开口，见欢的思绪被李承泽拉了回来，起身快走了几步到李承泽身旁“在想你为什么要养鸭子，别人湖中不是都养鱼🐟吗，还是你喜欢吃鸭子？”见欢像个不解的小朋友，歪着脑袋问李承泽，李承泽被她的样子可爱到了，“你怎么什么都想着吃啊，我只是觉我的院子有点冷清，鸭子叫着，也显得有点生气嘛”李承泽笑着回答“怎么，你想吃鸭子？”只见见欢拨浪鼓似的摇头瘪着嘴说“不要不要，你们的烤鸭子，不好吃不好吃”，李承泽被这样逗笑了，平日里的世家子女行为举止最是端庄，怎么都不会像她这样，头摇得像拨浪鼓。看她这样子，像个孩子一般的心性，可见她一定是被家里宠爱，养得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