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神也会如凡人一般祈愿。
那么,他们所祈祷的,是否也如凡人一样?
......
“阿祈姐姐!”
村子里,一孩童声由远及近,传入耳边。
破落的茅草屋在夕阳下升起杳杳炊烟,一缕缕缠绕、成型,彼此纠缠。
而后乘风离去追向云霞。
院落中,一女子手执蒲扇正看着灶中火候。
她目光柔和,灼人的火光在她面前跳动,她却仿佛感受不到,只温柔而又坚定地看着,乌黑的发丝也只是用最简单的发带束缚着。
手中蒲扇随着长年被衣物遮挡的细白柔软的手腕轻轻扇动。
待耳边孩童的声音渐近,快到院门,她才起身拍了拍身上那件洗的发白,又缝缝补补了不知多少次的布衣上的灰尘去迎客。
谁知还没到门口,便被扑了个满怀。
来的是个五六岁男童,身上也是一件破布衣,像是田野间玩疯了,额头上沾了汗水,身上还有不少泥。
“有根,你怎么来了?”
女子没有嫌弃,只蹲下耐心用衣袖给他擦了汗,不急不忙问道。
村子里只有几户人家,住的地方也很是偏僻,故而院中门没关,小家伙自己风风火火地就跑了进来。
他的名字是师父取的,自己也很喜欢他的名字,虽然土气了些,可寓意不错。
有根,有根,既有出生之处,待到日后老了,自然也希望能落叶归根。
凡世人讲究的,不就是这个嘛。
更何况是在这个妖祟作乱的世道,能平安过完一生,最后落叶归根,已是最大的祝福了。
有根两眼中水灵灵的,懵懂又清澈,看着她。
“阿祈姐姐,阿婆说你明日就要走了,你要走哪儿去啊?”
她轻笑:“有根就是为了这个事来找姐姐?”
五六岁的孩子忽而点头,又摇头。
阿祈用因为长年做活有些粗糙的手点了下他的鼻头,笑着:“你这点头又摇头,是要做甚?”
有根拉下她的手,轻轻晃悠,撒娇到:“不管阿祈姐姐走不走,有根都是要来找阿祈姐姐的呀~”
阿祈只觉好笑,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学来的,“小小年纪便如此滑头,日后可不能欺负了别的姑娘。”
微微起身,抱着他往院中木凳坐下,给他倒了水,递到手中,看他拿稳了,她才问道。
“你阿婆告诉你说我明日要走?”
“啊!”
还真是。
忽而,小家伙不知想到什么,小嘴一扁,豆大的泪水就开始往下掉。
“呜呜呜,阿祈姐姐走了,就……就没人给我和小石榴讲……讲故事了。”
小石榴是他隔壁家刘阿公的小孙女。
阿祈看他一哭,又好笑又难过,只得轻声哄着他。
“阿祈姐姐啊,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过阿祈姐姐现在还可以给有根讲好多好多故事……”
“从前,有个男子……”
她的声音舒缓而又温柔,小孩子很容易就被哄着不哭不闹。
她本来也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是被她的师父,一个四处云游的捉妖师捡到的。
师父从不告诉自己他叫什么,给自己取名也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祈”字。
自己问过他,为何单取一个“祈”字?
他老人家只笑笑,然后道:“只是觉得这个字该是你的。”
她不懂,可她接受了。
于是从她有记忆起,她便跟着他,也就是她那个一会儿靠谱,一会儿离谱的老头师父四处闯荡捉妖,忙忙碌碌。
可时间久了,他老了,走不动了。
两年前她便带着他来了这儿,陪他走过了他的最后一段时光。
而如今,他走了,她也该离开这儿了。
因为,她仍记得他临走前说过:“阿祈,人啊,这一生都有自己用尽毕生时光要去做的事,村子里的人们他们的事是好好活着,我的事是四处除妖,守护他们。”
“而你,与我们不同,从我见到你,教你修炼,就知你不一样。”
“之前,你一直陪着我捉妖,与同龄人相比,年少时间无趣了许多。”
“所以阿祈啊,四处去看看吧,看看这世间万物,如果我走后,你不知该作何打算,就去找找你毕生都想要为之付出一切的事吧。”
“这世间,很好的……”
后面,他再说什么,阿祈没听见,只知道那个养育了她十六年的师父渐渐变得平静,没了生气。
如今,师父的身后事已经办完,她自然也该收拾了东西去别处看看。
看看他说的很好的世间是何模样。
……
夜间,繁星高挂,偶有微风路过带起茅草屋旁竹林叶片发出沙沙声。
屋中一点烛光跳跃,照着不大的地方。
阿祈端坐在木桌边,手上轻抚过桌上木盒里的白色衣衫。
一支木簪在一边静静躺着。
这应该是师父攒了好久的银子偷偷给她买的。
她今日收拾东西时才发现。
看着衣裳她微微出神,“骗子,明知道我们捉妖穿这身不方便,怎么还是偷偷给我买了。”
当时年少不知事,少女心思总归不过是想要将自己收拾的好看些。
一日替别人捉妖时,她看见人家姑娘穿的也是这样一身洁白无瑕的衣裳,回去后便闹着要。
他看着她闹了好一会儿,像是逗自家养的猫主子。
而后方才温声道,“阿祈不是立志要捉满一千只妖吗?最好看的衣裳自然要在阿祈人生最有意义的时日穿,等阿祈什么时候捉满一千只妖了,什么时候师父便给阿祈买,好不好?”
只一句话,竟也真让他哄住了自己,毕竟自己当时最大的梦想便是如他一般厉害。
只是随着时间穿梭,她自己都不记得的话,他竟悄悄做到了。
不过,师父啊……
阿祈,还没捉到一千只恶妖啊……
一滴泪水无声无息从脸颊滑落,掉在地上开出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