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连嫁了女儿都不忘物尽其用。
打探收集苏府动向,有关苏慕和的所有消息,都要向他回禀。
这是出嫁前,他对我的吩咐。
为何还要听话呢?
被扣留府中的奶娘,未能同我一起来到苏家。
奶娘为我付出良多,我断不能弃她不顾。
可是苏慕和太聪明了,也太过谨敏。
我才跟了一条街,就被反手拿住。
“说罢,想怎么个死法?”
连多余的问话都没有。
直奔主题。
被带到一间酒楼,我几乎是被用力摔在地板上,跪到苏慕和脚边。
那双一层不染的干净黑靴,最先映入眼帘。
没想到,我的生命竟是这么短暂。
我果然是什么事也做不好,难怪无人喜欢。
“我……我不想死。”
眼泪滚热地掉落,将地板洇湿。难以遏制的悲伤几乎将人吞没。
好不容易,我才鼓足勇气,说出这一句。
头顶上传来轻蔑笑意,“这世上恐怕无人想死。偏偏,自己找死。”
“你、你当真会杀我?”我仰起脸,看向男人。冷邃的容颜并无杀气。
或许我也没有见过动了杀念的人什么模样,只是觉得,那冷酷的神情里,并没有邪思与凶恶。
我见过府中欺负孱弱的家丁,那副丑恶嘴脸有多令人作呕。
甚至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没有一点底线。
苏慕和伸手,拇指拭过我脸颊的泪珠。
他大抵是没有见过,哭还能哭得这么忧惶楚楚、克制无声的。
以往处理的那些人,不是哭天抢地投诚求宽恕,就是撕心裂肺痛骂他祖宗。
那眸子里分明是不相信,委屈的哭腔里,挤出的一丝期待。
他觉得有意思。
“自不需要我动手。”拿绢布拭了拭手,他悠悠回应。
“四爷……可不可以放了我?我……妾只是对四爷充满好奇,才、才斗胆……做了糊涂之事,四爷饶过妾这一回,好么?”
我跪在他膝边,诚恳以对。
他若放过我这回,说什么,我也不会再暗自跟踪他了。
“哦?好奇?”
我顺从地点点头。
“好奇什么?”
“与四爷成婚,是妾之荣幸。只是听闻外面传……四爷嗜杀,妾斗胆,这才想……自己弄清。”
男人摩挲手中扳指,眸中明灭,“苏安,你觉得,她说的可以么?”
“爷,不必听其巧辩。”
叫苏安的小厮要上来拿我,被他止住。
“送四夫人回府。若有下次……”
“四爷,绝不会有下次的。”我信誓旦旦截住他的话。
分明软声软语的,又让他觉得诚恳。
那时候也是这份矛盾的表现,让我保住了生机。
救奶娘的事,只能另想它法了。
那个苏二公子看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如从他这里打探一番有没有消息能敷衍交差。
“四弟妹莫非是对在下感兴趣?”
一日饭席上,苏二柏似笑非笑盯着女娇娥道。
我顿时被噎住。
脸霎时一红。
方才不小心盯着他想事情出了神。
“你这混不吝的,瞎说什么?连你弟媳也打趣,若真是房中缺人,叫你媳妇再添些通房去。别没的叫人以为我苏府是没有规矩的。”老夫人厉声敲打。
“是是是,娘说的都对。”苏二柏敷衍应着。
这两日二嫂刘氏回娘家照顾刚生产的弟媳,她家中母亲走得早,对这个幼弟最是疼爱,恨不得事事亲为。本来于情不合,苏二柏倒是应得爽快。
“夫人秉性醇厚,我苏家理当包容。府中的下人多带些过去,别累着了夫人金贵的双手。”
“哼,我看就数你会图清净。”老夫人不满地捻着手中串珠。
刘氏是她亲自挑选的媳妇,看中的就是刘家没有权势,背景简单,也好支配。
公公忙于江南的事务,时常不在家。苏慕和更是鲜少与家人一同用餐。
因而饭席上只有我、老夫人和苏二柏三人。
日日能吃得饱饭也是幸福的,且都是珍馐美味。
苏慕和不太会管我,没有人欺负的日子险些让我麻痹,如果能就这样过一生又有何不好。
可是一想到奶娘,不免忧心忡忡。
今日盯着苏二柏,也是因为听身边的丫鬟说他与苏慕和关系不好。
“对了,下午你去一趟宝秀坊,将为娘给若儿打的一套攒花步摇取回来。顺便也带若儿去裁几身可心的衣裳。”饭席将散之际,老夫人吩咐道。
“娘确定叫我去?方才不是还斥孩儿没规矩。这四弟的新妇,娘应当叫四弟自个儿疼才是。做兄长的怎能越俎代庖。”
“老四成日里诸事繁忙,脚不沾府,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多帮衬他,他那个未开窍的脑袋又不懂情事……”
“哼。”苏二柏冷笑了一声。
母子间对峙的氛围让我一个外人很是尴尬。
“娘,不必劳烦二哥,想来二哥也忙,下午我同合欢再带上两名小厮去取就成。也不必做新衣裳,出嫁时母亲备了许多新衣,若儿怕是要穿不过来呢。”
“那怎么能一样,”老夫人拉过我的手,换上和睦神色,“你来了我苏家,便是我的女儿一般,娘定不能亏待了你。慕和忙碌了些,性子也冷,你要多体谅,为他打理好后院。生儿育女还少不得辛苦,娘自是忍不住要待你更好些。”
“……”
原来,老夫人是盼着我给他生儿育女呢。
这上头苏二公子貌似还膝下无子,这两人成亲应当也有一年了。莫不是这苏二柏是个不行的?
方才对话中,苏二爷院中的女人应当不少,都未曾生育,那肯定就不是二嫂的问题了。
难怪老夫人要对我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