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格外温柔，如水般皎洁的月光似生怕惊醒梦中人，只轻轻地斜映在那张清秀却满是污垢的脸上。此刻这张脸双眉紧蹙，面色发白，似在梦中也正经受着莫大的惊吓。月光下，一个顷长的身影静静负手立在他的身边。目光游走，最终定格在师青玄看上去极其别扭的断臂断腿，贺玄面色越发阴沉。
师青玄双目紧闭，额前的乱发也被冷汗浸湿，嘴里不住地喃喃：“明兄，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一滴晶莹的泪顺着肮脏的脸颊滑下，冲刷出一道白痕。贺玄默然，只是静静看着师青玄在梦中挣扎，半晌，缓缓帮他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师青玄，在你眼中，黑水玄鬼只有满腔的痛苦和积淀百年的恨意吗？贺玄望着这令他熟悉无比却又有些陌生的脸，竟微微有些出神。
师青玄半梦半醒，一把抓住贺玄的手腕。 冰凉而真实的触感惊得他微微清醒“……明兄？”贺玄迅速回过神，化作一抹黑烟，悄然飞出窗外。 与此同时，师青玄也睁开了眼眸。
夜晚的空气冷冽，却隐约还留存着几分熟悉的味道。
师青玄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脑海里的东西清理出出去。看向窗外的明月喃喃自语：“他是不会来的啊，怎么可能会是他？”须臾，师青玄吃力地用唯一能动的胳膊支起上半身，“明……其实我应该要你叫贺兄，可我总是改不了口。我是害你全家、毁你前途的仇人，是害你坠入深渊的孽缘。我刚刚怎么会以为是你来看望我呢？不过也不可能有人再惦记着我了。”他苦笑，望着窗外皎皎明月，不禁出了神。半晌后，又开始喋喋不休。“明兄，你知道吗，在整个上天庭，除了哥哥，我最依赖的就是你。你是我遇到过最重要的人。你能纵容我的无理取闹，强忍着厌恶陪我化女相，即使你说你只是逢场作戏，我也很满足。这几百年你一定隐忍得很辛苦吧，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害你如此处心积虑，步步为营，。黑水冥府里，你杀了我的哥哥，不知为何，我却并不恨你……”
熟睡的人群里有人翻了一个身，似乎是被师青玄吵醒，迷迷糊糊地嘟囔：“老风你大半夜不睡觉又在对着月亮说痴话，吵死了……”师青玄 赶紧闭嘴，沉默一会儿见四周归于平静，再次张口“……明兄我不恨你，真的。谢谢你……在鱼龙混杂的上天庭陪伴帮助了我这么久。”停顿，沉默须臾，“……我……想你了。”
师青玄絮絮叨叨，沉浸在往事中，却浑然不知此时与他只有一墙之隔，贺玄蹲在墙边听他絮聒。一如……曾经他们仍在上天庭为好友时那样。
…………
“明兄，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好啊？”师青玄皱眉道，一面假装不耐烦，一面又偷偷瞟向屏风。被迫第一次穿女装的贺玄提着裙摆从屏风后走出，满脸嫌弃：“你事真多。”师青玄在他出来的瞬间瞪大了眼，连扇子都忘了摇，盯着贺玄猛瞅。
贺玄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皱眉道：“嗯？傻了？”师青玄突然蹭过来：“哇！好生俊俏的小娘子，快让本风师亲一口！”贺玄一愣，随即推开师青玄近在咫尺的脸，别过头去低喝一声：“滚！”
师青玄也不恼，嬉皮笑脸地道：“嘻嘻，明兄你害羞啦？”勉强按着贺玄坐下，他顺手拿起一把梳子：“让我来好好打扮打扮你～”
不知为何，贺玄还沉浸在刚刚师青玄俏脸凑上来的那一瞬，一种别样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他烦躁的甩了甩头，似乎想把这丝异常清理出去，却听见背后师青玄大呼小叫:“明兄你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才给你编好的，还没固定又散了！”
…………
幽冥水府。师青玄缓缓抬起头，往日如明星般闪亮的眼眸此刻黯然失色。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我愿做九世乞丐，永世不得善终。贺玄，你把我哥还给我！”
…………
渐渐絮叨声变得微弱，贺玄站起身看向熟睡的师青玄，与来时不同，师青玄此时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全都说出来就不太难过了吧。
贺玄暗叹一声，一阵水雾朝瞳孔涌来，渐渐模糊了视野。朦胧中，似乎只有那明月仍是皎洁。
贺玄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手指划过脸庞，不经意间触到一丝冰凉。月光下，那抹冰凉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幽冥水府。
贺玄冷眼看着面前的白话真仙，或者说，一只未吃完的食物残渣。他冷声道：“当初在倾酒台，谁允许你动他了？”
白话真仙轻笑一声，道：“这么做不会让你感到痛快吗？”
“说好听点，你只是一个傀儡，”贺玄踏前一步，眼神越发犀利，“我不用你来自作主张！”
那白话真仙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笑起来。贺玄怒喝道：“你笑什么？”
“哈哈……我笑你，忍辱负重几百年，最后却连自己的仇人都下不去手。”白话真仙止住了笑，眼中却满是讥诮。贺玄全然不理，上前掐住了白话真仙的脖子：“他的胳膊，腿，是怎么回事？”“……好一个黑水沉舟！”即使人被扼住了咽喉，这东西依旧不依不饶。贺玄面色阴沉，一掌覆上了白话真仙的天灵盖，手下陡然用力：“你干的？”
随着贺玄法力的强行注入，白话真仙的身体开始透明，但他仍从嗓子里扯出一阵尖锐的大笑。直至消失的前一刻，白话真仙发出最后一声诅咒：“哈哈……不得善始，不得善终！”那是他曾对师青玄的诅咒。
下一秒，白话真仙在贺玄掌下化为齑粉。
…………
师青玄一如既往坐在皇城街道上，面前摆着一只豁了口的小碗。“叮当”脆响入耳，三只银锭在小碗中幸福的躺着。他急忙望去，一个身穿皂衣的背影显得干练而清爽。莫名像极了某个人。师青玄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明……贺公子！”
喊完他才想起，对自己恨之入骨的贺玄会在这里给仇人给与一点施舍吗？正暗恼自己最近怎么总想起贺玄，却见那人转身，向自己一步步走来。那人面部轮廓深邃，却并不显得阴沉。不是贺玄。师青玄莫名有种失落之情笼在心头，挥之不去。
来者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好听却略微有些低沉的嗓音传来：“公子可是认识在下？”师青玄脸涨得通红，略显尴尬地道：“……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哦？”那人嘴角微微上扬，“那可真是巧了，我也姓贺。”
待师青玄反应过来时，那人不知何时早已走远，只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
中午，师青玄在街上打转，今天全发了笔小财，他得先好好犒劳下几天未曾真正进过食的肚子。他忽然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倾酒台了，去那瞧瞧，顺便打包几份剩饭。
倾酒台附近有一家酒楼，因师青玄飞升而得名风起酒肆。曾经师青玄最爱拉着贺玄来这里叫上几碟小菜下酒，带到倾酒台对酌。
今天生意很好，酒楼内人头攒动。师青玄挑了一张偏僻点的桌子坐下，很快他的清汤面端了上来。低头嘬面时却发觉有一黑影挡在身边，久久不去。抬头一看才发现那竟是早晨那位慷慨解囊的贺公子，此时正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师青玄好交朋友的毛病又上来了，他咽下嘴里的面条抬头笑道：“贺公子，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你，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
对面的人听了这话，眼底不着痕迹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感，轻声道：“幸会。”
师青玄全然没有发现，笑意盎然道：“敢问公子大名啊？我叫师青……”张了张口，却发现那个滚烫沉重的“玄”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师青玄只好干笑道： “……你叫我老风就可以了。”
贺公子垂下了眼睫，掩去了眼底的波涛汹涌，淡声道：“贺思卿。”
师青玄环顾四周，开始没话找话搭讪“这里的生意真好，思卿兄弟也是来吃饭的？”
贺思卿：“……”
还未答话，一小二看见贺思卿，立马跑来献殷勤“掌柜的！”
师青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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