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陷之忆

“阿喻，好好坐着别乱动，在飞机上不听话爱玩是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哟。”

一只粗糙的手轻轻敲在发牢骚地在座位上蹭来蹭去的男孩头上，男孩不慢地鼓了鼓腮嘟着嘴，安分坐在椅子上生着闷气。

“呀！你真是的，说就说嘛，动手动脚的，我宝贝儿子的头被你敲疼了怎么办？”一个年轻靓丽的美妇人抚摸着男孩的头，嗔怪似的抱怨了自己老公一声。

“哈哈，没关系的，我儿子随我，是皮糙肉厚的男子汉，被打绝不吭一声终对不喊一声痛的。”

长相周正有些小痞帅的男子打着哈哈，补充一句说：“再说了，我跟你生的儿子，哪能狠心对待呀？啊？老婆。”

男子挤了挤眼，眼中流露着幸福与爱意。

“爸妈，我要上厕所啦！”小男孩挥动着手把嘟嘴亲向自己老妈的脸给推开，打断了自己爸妈的亲亲我我。

“去去去，快去快回。”

男子很不满自己儿子的打搅，但还是扭头温柔地对妻子说：

“老婆，你带阿喻去上个厕所吧，记得牵好了别让他乱跑。”

“嗯。”

美妇人拢了拢一头的靓丽乌发，牵起儿子的手向厕所走去。

一名空姐主动迎上来带路。

“妈妈，我们这次是回家吗？我想小姑了。”男孩的手掌紧紧牵着妈妈的手，迈开小短腿跟在空姐身后走向厕所。

“对呀，小姑肯定也想你了。”年轻的妈妈伸手在男孩小脸上捏了捏。

飞机正好贯过蓝天穿入一片云层间，舷窗外一片白色替过无边蔚蓝，飞机也在进入白云时微不可查地震动了一下。

忽然，一丝丝杂乱的彩色漫上舷窗外的白云。很快，飞机开始一点点震动，窗外彻底是一片缓缓蠕动的彩色。

男孩刚上完厕所出来，牵上妈妈的手。机舱内已是一片嘈杂，乘客与工作人员脸上都有着惊愕与害怕。

“妈妈，妈妈，怎么了？”男孩握住妈妈的手明显紧了紧，瞪大的眼睛里有着疑惑与恐惧。

“阿喻不怕，我们飞到彩虹上了，不用怕，没事的。”

年轻妇人的脸一片煞白，额上沁出一层薄薄的细密汗水，虽然嘴上安慰着孩子，但她的颤抖还是显示出不安。

“啊！”

“天呐！这！这是什么……我的上帝啊！”

飞机上的恐慌一点发酵，此起彼伏的骚动与惊叫同时引爆开来，有的人趴在舷窗上，紧紧贴着玻璃看着窗户外如变形虫一般蠕动舒展的奇异彩色；有的人抱头蜷倒在座位上，有的人昂首在胸前画着十字，祈求神明的庇佑……

“乘客们不要慌张，请保持镇定。当前仪器显示一切正常，正在排查可能出现的问题，已呼叫总部采取行动。”

“Passengers， don't panic， please remain calm. The current instrument shows everything is normal， and we are investigating possible issues. We have called headquarters to take action.”

音响中机长的话一直在安抚乘客，却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在生死威胁间，任何的安慰都无法消弥人们的恐惧。

“老婆！阿喻！先躲进厕所！别站在原地！飞机太抖了！快！躲进厕所！快啊！”

男人向着妻子和儿子大声嘶喊，他的额头竟是汗水，双手紧紧拽着座椅，安全带勒进了他的皮肉中，双眼通红，一片全身轻轻颤抖，向着离自己十多米，但离无人厕所很近的妻子咆哮。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在这时身为男人与父亲的自己，他应该先让亲人远离危机，哪怕自己还陷于沼泽之中。

“砰！”的一声飞机外壳发出重重沉闷的撞击声，接着是一串音爆破裂的咔咔声从飞机的各个角落响起，飞机的顶壳凭空化作片片碎纸般的不规则碎块，一点点被侵蚀进机舱的蠕动色彩吞噬成点点粉末。

“爸爸！妈妈！”

小男孩无助的哭喊，他的爸爸，那个有点痞帅，会教训自己的男人已经像被擦去的粉笔字一样只剩一点残余的色彩，留在这世界上。

他的妈妈双手紧紧拥着自己，却一点点失去的身体，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眼中。

“阿喻，妈妈……真的好舍不得你啊……”

轻轻一吻落在男孩脸颊上，男孩的妈妈彻底消失于斑斓。

男孩的怀抱中只剩下一片的色彩，再也没有了那一头乌黑长发的年轻母亲。

男孩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他的哭声被这无声的色彩吞没，他也开始一点点的淡化，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漫上小臂。

恍惚间，男孩子觉得在遥远的色彩之中有着九道漆黑的身影，那九道身影在这一片无限色彩中显得十分醒目，刻入了他的脑海。

九道目光同时落在他的身上，炙热、极寒、疼痛……各种各样的感觉一瞬涌起。

一只手轻轻按在男孩的头上，那九道目光顷刻消逝，不再落在男孩身上。

“记住，他即意志，即开始与终结……”

清冷的声音响在男孩的脑中，破开一片的斑驳色彩，九道身影同时低下头渐渐与这色彩一同淡化。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陈喻……”

男孩渐渐止住了哭泣，他用没有一点感情的声音麻木地回答着询问。

一个阴暗的房间内，躺在铝制单人床上的陈喻猛地一把挣醒，捂着自己的胸口，一阵大喘气，他记起来了，记起了那早被自己遗忘或者说被自己主动丢弃的记忆。

痛苦、恐惧、迷茫等情绪同时在他的心底一并涌起。

“我记起来了！”陈喻全身战栗，破碎的记忆重组成完全，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去，但同样震碎了他的现在与人生。

“记起什么来了？记起犯罪现场了吗？凶手呢？记住了吗？”

一道声音伴着重重的推门声响起，把还处在各种莫名情绪充斥下的陈喻一把惊醒。

一个身穿黑色西式警服，头戴嵌着银色螺旋徽章，脚蹬高帮军靴，帽檐下散出几缕银灰色额发，有着绿色澄亮双眸的高个子年轻男子在他按下开灯开关后出现在陈喻面前。

陈喻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一间密不透风的白漆房内放着一架铝合金制的床和一台办公桌、两把椅子，除此外只有一个扭动摇摆的壁挂式风扇呼呼吹着。

“你想起什么来了？”男子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双眼注视着陈喻，一脸的严肃。

“外国人？”陈喻惊讶一声。

这还是他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与人交流。他不仅仅要与眼前这个人的一副外国人长相，更是惊讶于他一口纯正的中文。

“我去！这个世界的人都讲中文吗？”

陈喻心里暗想。

“什么外国人？”男子摇头四顾发现除了自己两个人外，并没有别人存在，还以为陈喻在说凶手是个外国人。

“你，你呀。”陈喻手指着男子，回了一句话。

“先生，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男子摆正自己的帽子，严肃的回答：“陈喻先生，我已经调查过您了，我和您一样是纯正的亚特联邦合法居民，并且是一名光荣的志怪者，请别开这种无意义的玩笑，请配合警方的调查。”

“志……志怪者！”

陈喻一脸惊讶。

“那是什么东西？”

银发绿眸的男子开始还显得有些得意，后面就整张脸塌了下去，一脸的不爽。

但还是态度比较端正的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官方的警察部门之一。可以把我当警察对待。”

陈喻一下从床上爬起，端正好坐姿，同时记起了自己现在并不在地球上。

而眼前这个所谓的“外国人”长相的男子所说和“亚特联邦”这个国家名更是让他残余的希望再次破灭，被拉拽回现实。

“又要面对这个乱七八糟的疯子世界了……”

陈喻摇头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