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的重庆熙熙攘攘,街头的交通灯犹如城市的脉搏,不断跳动着斑斓的色彩。任川依偎在航义身边,他领略着这幅19年以来未曾谋面的壮丽图景。航义的手执着盲杖,轻点路面,那是他感知这个世界的方式,不曾有一刻停歇。
任川的双耳里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刺耳鸣叫,除了这难受的鸣叫很少能听见外界其他的声响,他看着航义手拿盲杖一直不停的敲打着地面的动作,口中的分泌出的口水咽下喉管,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也行这种感觉…是替他感同身受吧。
航义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玩伴,也是除爷爷奶奶之外最关心他的人,至于航义究竟是如何从一个健康俏皮的孩子变成现在这幅无力的模样,是他八岁的时候经历了一场车祸。
很不幸,最疼爱他的母亲在那场车祸中身亡,父亲只是被当时两车相撞而飞射出来的玻璃渣渣到了手臂,并无大碍,旧伤到现在还在,但却导致航义他自己双目失明,再也无法用灵动璀璨的双眸再次好好的去观望这个不平凡的世界。
任川记得航义最低谷的那段时间,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整整绝食了十五天,就连提到他最喜欢的苹果脸上也没有多少喜悦。还是自己用当初航义讲给自己的话以同样的方式讲给他听,这才让航义全心全意从绝望的内心走出来。
任川从美丽的夜景转过头看向航义问:“我们现在去哪?”航义听见他又一次的提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唉…我说小祖宗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耳朵都听不见了怎么还是这么好奇……跟个幼儿园还没毕业的一样。”航义用手指了指他们正走着的这条小街,再朝任川回家的方向一指。
任川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回家啊……可是…我并不是很想回我的那个家……”
航义听完觉得很迷惑:“怎么有人连家都不想回了?”随后又用食指比了一个“?”的形状,任川看见航义用手指给他表达出来的意思又接着说。
:“我要是回去了……说不定那群讨债的人又会找上门来威胁我…钱是我爸在世的时候赌博贷款欠下的,我爸去世了之后,那群人就找上我来了……”任川说完眼里的泪珠又落了下来,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航义的耳朵听到他抽泣的声音,无奈的:“唉……”了声。伸出白皙骨感的手抚摸上他白净的脸蛋,试图寻找着他泪珠滚落的位置,手指感受到了一点湿润,然后轻轻的用指腹帮他擦去。任川对航义的举动感到惊讶但也没有拒绝,感受着航义手指抚摸之间轻柔的感觉,突然内心油然而生出一种格外奇怪的滋味……
这种滋味说不清楚,既不是对朋友间的那种感激,也不是好兄弟之间的那种安慰……至于究竟是什么,任川他本人自己也不清楚,但也只能欣然接受。
任川一把抓住航义温柔抚摸的手放了下去,别扭的抿着唇张开嘴:“谢谢…不过不用了。”说完后他的双眸又一直盯着航义看,眼神格外的炽烈,他十九年以来从未有用过这种眼神看着别人,这还是第一次。
任川自认为自己对航义透露出的眼神是对挚友帮助自己的感激之情,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可能并不是他自己所想的……
航义下定决心不让他再回那个所谓的“家”。那个“家”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家,而是一间从小到大束缚他的囚笼,他不会让他再回去了。
航义再次牵起任川的手,而这次的方向不是任川的家,而是航义自己在重庆市中心的家。
穿过街道上一层层人群,他们沿着路途走着。这时,航义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拽着任川的手往另一处方向走。任川焦急的拉住他的手:“这不是走向你家的方向!”航义停下脚步,用手指了指任川的耳朵再挥了挥:“你的耳朵听不见了。”然后食指伸到自己的耳廓外中指放在耳朵上方:“你需要助听器”。
任川乖乖的跟在航义旁边,一路上航义满脑子都是给任川耳朵配一幅助听器的事情没有心思管其他的。而任川的脑海里一直投映着刚刚航义帮他抹去眼泪的场景……
任川脑子里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曾看过的一本小说里的一句话:“到底什么才是喜欢。”
但刚一想到,这句话就在脑海中变成纸碎片被一阵微风刮走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没存在过。
航义带着任川来到一家距离蛮近的医疗配备门店。店门内的轿椅上正躺着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中年人,柜台上正放着电视节目,一手给自己扇扇子另一只手拿着遥控器调示着频道。航义把门口的门帘拉起来走了进去:“老板,买东西。”
中年人听到这个声音总觉得有点熟悉,从电视上转过头来看见眼前的高挑男子,一眼就认出来,惊喜的喊着:“航义?原来是你小子!哈哈哈可真没想到啊!小兔崽子来买东西怎么不喊我本名,省的老子以为又是新客人!”航义听完嘴角的一边歪了上去,耸了耸肩,双手撑在柜台上:“哼,怎么着老黄,好久都没来照顾你生意了,逗一下不行吗?”:“唉你小子!这么久不见皮痒了是吧!”一老一少站在哪里嬉皮笑脸,而任川只能站在店内看看这里面买的东西。
:“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事,你店里卖不卖助听器,我有个朋友耳朵出问题了。”又用手指向一旁在店内看商品的任川。
:“嘶啧啧啧,那这孩子……怎么变聋的?”老黄手里扇着扇子。:“不好说,反正你告诉我有没有卖的。”航义脸色变得有点臭,老黄也不敢多问,从柜台内拿着扇子走出来:“有倒是有,跟我来吧,这边。”航义寻声跟去,走到一处老旧货架处,老黄沿着梯子爬上去翻找了几分钟。
:“找到了,让我看看哈,江 -和- 牌-助-听-器 ,这个牌子的助听器都已经是老牌子,无论是性价比还是销量、性能方面这几年来都稳居前三名。”老黄拿着江和牌助听器走到柜台前。
:“多少钱?”航义开口问价。老黄边扇着扇子边扶着柜台躺到娇椅上看向电视:“因为性能好,原价700块一幅,但最近突然又降价了,变成600块一幅,看在你是我那又-爱-又-恨-的兔崽子上,就勉为其难的给你免一百块吧!”:“真的!”航义双手猛敲柜台,被墨镜挡住的双眼虽然看不见老黄但瞪得老大。
:“保真~我这么多年来耍过你吗?”老黄得意的笑着但眼神还停留在电视上。航义从裤兜拿出钱包,因为看不见钱,所以打开让老黄自己拿。
老黄看着他的旧得起皮的钱包,伸出手只抽了三张一百块,把钱收好后又看着电视:“好了好了,你钱付了,拿着走吧小兔崽子。”航义激动的说了声谢谢然后把助听器放进裤兜里,然后拿起盲杖示意任川回家了。
两人走后,老黄躺在娇椅上悠然自得的扇着扇子,看着电视上播放的86版《红楼梦》眉眼扬起,自言自语道:“哎呀~可真是便宜那臭小子了,谁叫我是个好人呢~”。
没等老黄说完这句话刚一秒,门口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还有啊老黄,什么叫做你又--爱--又--恨--的兔崽子啊?多大人了怎么还肉麻,难怪你打光棍三十年,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你谈过一个媳妇。”老黄一愣,手上的遥控板直接扔一边往娇椅上爬起来起身从柜台追出去。
:“去你丫的小兔崽子,M的给劳资滚一边去啊!航义!!!”老黄站在门口朝航义站着的方向破口大骂,但航义已经拉着任川的手撒腿跑路了。老黄站在门口感受到外面气温的炎热,烦躁的拿起手中的扇子大力扇了几下,望那两个孩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破涕一笑:“小兔崽子……以后常来啊……”。
夜晚凌晨被路灯照亮的街道上,两个少年手牵着手奔跑着,其中一个少年手里的盲杖边跑还边敲击着地面,奔跑而产生的风阻挡着他们。
:“航义!为什么突然拉着我跑啊,我们俩到底在跑什么啊!”
:“跑就对了!别管那么多!”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哎呀,我说私奔行了吧!我们两个在私奔!”
:“私什么啊!我听不到!航义!”
:“私奔!”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