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看着我笑,他向来是了解我的,因为我和他是一样的。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本册子,语气中也染了些失落和遗憾:“无咎没了,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难过,伸手去拿那本书,简单翻看一下,不由失笑,李承泽便问我:“怎么了?他写了什么?”
“书。”我如此道:“我的新华书局里,卖的最好的那本书的结局,我一直催着他写,他倒是在死之前赶出来了。我稿费还没给他呢……”
我把书放回桌上,想着一会儿走了再带回去,“怎么死的?”
“因为抱月楼的事。范闲为了给范思辙脱罪,送范思辙去了北齐,我叫无咎去截人,他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成为了打死抱月楼歌女的打手,”李承泽愧疚的闭了闭眼,“无咎很好,他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他说……瞒着我签了几份卖身契,买凶杀人,栽赃范闲,也是他做的。但……无论他怎么说,总是要被严刑拷打的,我本想救他,让他离开京都,但他在鉴察院大牢里,我……无能为力,我不想他受苦,也怕他严刑拷打之后吐露出一些什么,所以……”
之后的话,李承泽没有再说下去,我也明白了……
“我的新华书局每三年都会更新一版书,每次装订好的第一本,我都给无咎留着,你替我烧给他,他这么想要金榜题名,就当……给他的稿费了。”
李承泽嗯了声,抬手摸了摸眼角,
范无咎的死对我来说多少有些影响,一是因为书局,而是因为我与他那几个月的交情。
我住在李承泽府上的日子,范无咎便是照顾我的人,当护卫,也当跑腿,他是木讷的,但木讷的风趣,会开些玩笑逗我开心,即便那些玩笑并不好笑。更多的时候是缩在角落里念书,后来,我提了书局的想法,他便是写书更多了。
我靠在李承泽身上细细看着那本《春闱落榜后,我成了公主的贴身护卫》的后续,他说:自我多次春闱落榜后,家中再无银钱供我重来,只能拿刀改行,实则刀客与侍卫都非我所愿,但公主,我如今只想为您尽忠了。我陪伴公主之日不多,知您喜桂花,若是来日我死了,还请公主将我埋在桂花树下。
…草…真是狗血文,而他也的确为李承泽尽忠了。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只有两滴,不会再多了。
范无咎……只是个侍卫而已。
他是罪人,死在鉴察院,只怕早就被挫骨扬灰了,所以我安葬不了他,甚至为了避嫌,衣冠冢也不能立。
我从李承泽怀里起身,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死人,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皇室贵族为了自己牺牲一切,视人命如草菅。
李承泽看着我,目光阴沉,他懂我的,他知道我的挣扎,他也知道,挣扎的太久,会疯。
“为了自保,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就像刚才那样,把范无咎抛诸脑后就好,书,没了作者,可以找人续写。
侍卫,也可以在找。
但喜欢桂花树的不是李承泽,是李尽欢,
大庆也没有公主,只有郡主。
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里默念着:都是范无咎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