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地过,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开始变凉。
我和皇帝都没有动筷。
比起我,他可能更希望裴恪今天不出现在这里。
「如果你承认了,我可以给你和裴恪一个体面,至于照夜念在祖孙情分,我会给他一条活路。」
我长跪不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的确没有做过对不起皇家之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到三个时辰过去,要来的那个人没有来。
「是朕疑心了。」他掉头就走,到门口时威胁似的看了我一眼,「希望今天这件事照夜不要知道。」
「臣妾明白。」
我冷笑一声,将死之人,竟然还顾起祖孙情意来了。
我回到住所,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原先失踪的宫女太监一个不落都回来了,问其昨日。
他们一脸莫名其妙,称是我特批给他们的休沐。
我不敢再和裴恪传递消息。
排除他确实看出是皇帝的把戏,那日裴恪为来其中是谁作梗我不得而知。
好在皇帝已是强弩之末,阳春三月,皇帝驾崩,照夜继位。
我着封为太后、裴恪仍为司礼监掌印。
唯一不同的便是从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变成了照夜的刽子手。
新帝登基,照夜尚且年幼,朝中有许多大臣不服气。
裴恪以雷霆手段全部镇压了下来。
几年里,裴恪风头无两、势头甚至盖过了照夜。
我原以为他尽心辅佐照夜会得到他的感激,直到我端着膳食去了他的宫殿。
殿内是禁军统领,朝中唯一一个堪堪可以与裴恪一较高下的人。
照夜私下里似乎和此人的关系过于亲密了些。
「母后怎么来了?」
他遣散大臣,亲自走到门口迎接我。
多年过去,原先嗷嗷待哺的奶娃娃已成长为独挡一面的少年。
我似不经意间提起裴恪,「裴大人近来在朝中还好?」
不料他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沉下来。
「母亲我都知道了。」他凉薄的看了我一眼,「希望您以后自重一些。」
照夜知道他自己的身世了?
我不动声色,「你知道什么了?」
端来的汤碗被他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母后非要我说的明白些吗,那年我在假山后面看见你和他亲密,还有那日你竟公然大胆请他来宫中密会。」
原来如此。
那次私宴过后我问过裴恪,他不知此事,原来是半道被照夜拦下来了。
「密会,送信的人只告诉了你这个。」
「不然还有什么,要不是我以那人全家性命要挟他不要去送信,你们是想在宫中干出什么出格之事吗?」
事情竟是如此的巧合。
我惴惴不安了几年的事,最后救了照夜的人竟是他自己。
「我们把照夜是身世告诉他好不好?」
郊外农庄,我依偎在裴恪的怀里开口。
自从照夜继位后,要想和裴恪见面,我们只能约在这里。
他的动作一僵。
「为什么,不是说好不告诉他的吗?」
因为我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当得很失败,没有教育好他。
因为我还觉得他平日里对你的好与尊敬都是装出来的,我怕有一天他会对你不利。
「别难过,凝儿,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我还想再劝劝他。
在他急促的喘息与不断的动作中我来不及开口。
如果我知道那日之后迎接我的是生离死别,我一定会开口。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这个东西。
中秋团圆夜,我坐在寝宫里,裴恪领着那年宴席见过的女孩和照夜一起走了进来。
我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凝儿,我们一起来陪你过中秋不开心吗?」
饭桌上,我们四人围坐。
我恍然有了一种家庭团圆的错觉。
裴恪一句一句的叮嘱到最后悄无声息的倒在我的肩膀上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
「母亲,这是给裴大人最后的体面。」
他起身出门。
「凝儿,别怪照夜,我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是当年皇帝下的圣旨。」
「还有,别来找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礼物吗?」
他拉着我身边小姑娘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这也是我们的女儿,当年太子肯定没告诉你生的是双生子,我们还有个女儿,你还没来得及养育她,所以千万别急着来找我。」
裴恪渐渐在我怀里没了呼吸。
身边的女孩哭声连连,照夜早已不在房间内,我把裴恪抱在怀里。
无论拥抱的再怎么紧,他还是体温渐渐变凉。
悲痛万分、恨意滔天。
我擦干我眼角的泪水,走出了房门。
照夜还在门口没有走,「母后,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得我。」
我甩了他一巴掌。
手心通红,我一点不解恨,甚至想没生下他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裴恪到死都护着他。
「你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生人吗?」
他双目通红、疑惑不解地吐出了一串数字。
我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你从来不是早产儿,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母亲,送给你。」
山间的木芙蓉花开了。
女儿羞红着脸颊摘了一朵送给我,我假装没看见她身后的一大捧。
近来他与隔壁的林家公子交好,自以为瞒的很紧。
顾遥之替我打听过林家公子的为人。
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裴恪,你让我把女儿养育成人,我做到了,她温婉良善,是个好姑娘。
你总是说要我不要急着去找你。
可我等不及了。
我和你约定下一个花期,黄泉路远,阿恪,你记得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