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首次踏入医院的重症病房,迎面而来的是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和仪器设备的轰鸣声,让我心头一阵颤动。
我的目光在病房中游离,而病房内除了他的母亲,我还见到了前来探望的县委书记。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长者,他特地来等待张奕兴。
“刘书记,您这么早就到了。”张奕兴主动问好。
“小张,我是来给你送救济补助,还有下午教委和县政府联合会议,我通知你一下。”
“谢谢领导们,没想到补助这么快批下来。”
两个男人紧紧握手,他眼中闪动着感激。
“你这样的高材生能留在家乡做如此大的贡献,这些都是国家应该给予你的保障。”书记温和安慰道。
“这位是?”
“噢,这位是我大学同学,前来探望。”他简单介绍,书记礼貌与我握手问候。
简单寒暄后,他准备离开,张奕兴赶忙送出门。
他送客之时,屋内也就留下了我、他的母亲和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他是一位长相憨厚的朴实农民样子的中老年男人,静静地半躺在病床上,他的面容刻着岁月的痕迹和疾病的侵袭。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既有对生命的眷恋,也有对未知的恐惧。
他的身体已经变得瘦弱,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将他吹倒,但那双坚定的眼睛仍然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他的皮肤因为化疗而显得苍白,而皱纹则像一道道沟壑,记载着他与病魔抗争的历程。他的手指纤细而瘦弱,但仍然紧握着那份对生活的执着和坚持。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沉重而艰难……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空着手就跟着他站在这里十分没礼貌,我尴尬地不知所措。
“姑娘,你坐吧。谢谢你来探望。”他的母亲黑瘦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她也同样不知如何招待我这个从外地突然跑来的年轻北方女孩,就这样我俩都局促不安的坐了下来。
我突然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些现金,赶忙抽出钱包拿出仅有的千元整钞,递给她。
“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可不行,可不能要,孩子,你拿回去。”他母亲完全不可能接受,使劲儿退还给我。
这时,他送客归来看到这场景,愣了几秒然后对他母亲说:“收着吧,我同学的一点心意。”
然后对我很礼貌地说:“谢谢你,蔷薇。”
“并且谢谢你远道而来看望我爸爸。”他的语气充满了真诚。
我微微点头,目光转向他的父亲。病床上的老人看起来很虚弱,但眼神中透露出对儿子的骄傲和欣慰。
“张叔叔,您好好养病,一定会很快康复的。”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张奕兴的母亲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说道:“真是个好孩子,谢谢你的关心。”
这时他再次被主治医生叫走,而在闲话家常时也提到了他父亲的病情,她说医生建议进行下一阶段的治疗,但费用高昂,他们正在想办法筹集。
我默默听着,心中盘算着是否能够帮上忙。突然,我意识到我完全不理解他,不了解他的过去,也不了解他的未来。
我原来认为我自己的痴情就是爱他,而现在看来,现实真的不仅仅是只要我爱他就可以解决所有困境。
午时,我们一起走出医院,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好像承担了一份重要的责任。
这次湖南之旅,让我更加深入地了解了张奕兴的家庭困境,也让我更清楚他为什么会不告而别。
“蔷薇我下午要在县里开个会,我们一会儿去找个特色饭店吃些东西,你独自在我们县城玩一玩,这里虽然没有大商场,也有很多特色小店值得一看。”
我点点头,“好。”
就在这县城等待的一下午,我独自一个人穿过陌生的街道,思绪万千的我久久回想着他说过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爱,我会不会心甘情愿留下来,会不会在爱情消失殆尽时不后悔自己这样的选择?这样天差地别的生活环境下,我又是否真的有勇气长久面对?
中国邮政储蓄银行就在眼前,我默默拿出自己的卡,把所有的现金取出来放在牛皮纸袋里,揣在包里。
这些钱都是我从小到大攒下来的压岁钱,以及从小学到大学读书十六年所有的奖学金和我发表过文章和书籍的稿费。
这些钱也许并不足以解决他的困境,但我也不是怀着怜悯之心才会想付出这笔金钱。
当和他汇合再次陪他回到那古朴又简陋的小家时,我知道也许说再见的时候近在咫尺。
回村的路上,我一言不发,他也察觉到我的低落情绪,默默陪在我身边且不与我攀谈,从县城回村庄的路从顺畅到崎岖。而这样崎岖的路他需要一直走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