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六）

一番激战过后我们两个都挂了彩，我不知道一位不会呼吸法的剑士是为何能坚持那么久的。眼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我急切地想要离开，却不曾想被她不要命似的飞扑上来将我死死压制住。

我听见那女人的声音，是悲哀的、惋惜的，她抚摸着我的脸，她柔声说道：“安鹤……安鹤啊……”她从我那沾满血的额头一路抚摸至下巴，最后又停留在我的两肩。如果忽略掉把我死死钉在地上的刀以及她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压制我的话，我们简直就像一对情人。

好奇怪啊，明明我是食人的恶鬼，难道不应该给我致命的一击么？

好奇怪啊，我们明明不认识。

好奇怪啊，你的脸孔简直就不像是……不像是本地的人……？

好奇怪啊……她的眼神好奇怪……嘴里念着的名字也好陌生。

安鹤？是谁？我吗？如果真的是我的话……不，我真的是我吗？我如何证明我是安鹤？你如何证明我就是安鹤？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好奇怪好难过，即使鬼不需要呼吸但却仍旧感受到呼吸困难所带来的轻微窒息感。好奇怪好像有什么要涌出来了……是冰凉的，好奇怪的酸涩感。于是你说：

“不要哭泣，安鹤。这不像你。”她没有替我拭去眼泪，我们额头抵着额头，举止亲密。她低垂着双眸，一双丁香紫的眼眸含着化不开的悲伤，她说：

“你想不想要拥抱着挥洒下来的阳光迎接死亡？”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对阳光有着天然的恐惧。她笑容苦涩，轻笑一声说她明白了。随着太阳的升起她拉着我跌向挥洒下来的阳光，灼热的阳光洒在我身上，简直痛到令鬼失语。我们滚落在草地上，我索性抱着她，说：

“呐，缇娅，如果还有来生的话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其实在被拽着暴露在阳光底下的时候我就想起生前的事儿来了。感受到落在脖颈上温热的液体，我没管她自顾自地说着，说我生前的事。

没想到我居然成为了鬼，还对吃了好多好多人的事实接受良好，天呐！一想到这我简直想给如此冷漠无情的自己一拳最好打到头破血流，如果把命都给打没了的话就更好了！

思至此，我强忍被阳光灼烧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给了自己一巴掌，缇娅被我这一举动吓得一愣一愣的，感觉小命快没了我语速飞快地叭叭着：

“对不起啊缇娅，以前给你的承诺我怕是做不到了，如果有来世的话请和我在一起吧，我会死缠烂打直到你同意的！”

说完我就眼前一黑，我知道我已经嗝屁了。想起我最后一刻的那句遗言……应该是遗言吧，真是可笑，吃人的恶鬼哪来的……来世……

尖锐的指甲已经掐进布满茧子的手掌中，已经渗出血珠来了。直到一只粗糙的、比我大一两圈的手将我的一只手拉起，把紧握着的手缓缓掰开，再圈起来。那是一个中年的男人——我的父亲，他没有说话，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慈祥却悲伤地看着我。

而旁边的另一位有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的女性朝我柔柔一笑，她那双柔软却又有着少许茧子的手将我另一只手圈起来，她柔软地说着：“……长大了呢……小鹤……”

“……嗯。”重新听到这个名字我简直想落泪……不，眼泪已经淌了下来了，像断线的珍珠，但我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安静地落着泪。好丢脸啊……居然哭出来了……

女人心疼地将我的眼泪拭去，她说她感到很抱歉，没能参与我的成长，早早就过世了。

我狼狈摇头，哽咽地说着不是的、不是的……见到您……见到你们，能再次见到你们的我，很幸福、我是幸福着的……我是、被爱浇灌着长大的、孩子……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很、很开心……

我不争气地将眼泪啊鼻涕啊都蹭在老爹的衣服上，我舍不得弄脏眼前的这个女人的衣服……或许应该改口叫妈？老爹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将我的头发揉乱。

“我们会陪着你的，无论发生了什么……好吧，该走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