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莲亭站在思过崖上。
华山这万仞峰,比黑木崖确实还是要险峻不少。
“小子,知道你轻功不错,”风清扬不在意的说,“但你想直接从这跳下去,会不会摔断腿不知道,但老夫还是追得上你的。”
杨莲亭,“…………您是我肚里蛔虫。”
风清扬背着手,老神在在的跟这青衣后生空耗光阴。
山风吹得他脑仁儿疼,杨莲亭离开崖边,决定去参观一下剑宗宗师的破烂老巢。
这后山里头凹进去一个不小的洞窟,遮风避雨倒是没什么问题。
外头还随地摆着几个挺新的酒坛子,应该是风清扬扔的。
“您就住这?”杨莲亭四处打量。
老头想了想道,“你学成之前也得住这。”
杨莲亭立马回头瞪着他,“我啥时候答应学了!?”
风清扬呵呵一乐,“不学不能走,除非老夫找到比你更顺眼的徒儿。”
杨莲亭,“…………”
“我哪顺您眼了,我改,”他一脸诚恳。
风清扬听了,白眉白须都觉得有趣,“就你这副不情愿的样子,老夫也看着顺眼,哈哈哈!”
“天底下多的是跪着求老夫传剑的人,老夫就不想教,”神仙老头一脸孤僻的倔样,“就看上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
杨莲亭很想翻白眼,洞窟里有些昏暗。
他脚边似乎踢到什么东西,咕噜噜滚出去,脚底传来酥脆的声响。
他低头一看,“哎哟!”
“真是罪过!”
洞窟里零散倚靠着几副骨头架子,脚边这副被他踩碎了一点。
风清扬不在意的说,“一些死于贪欲的宵小罢了,有什么可罪过的。”
杨莲亭知道这是魔教十长老的遗骸。
那魔教还是日月神教的前身。
“人死灯灭,前尘尽消,”他让开道,不再往里走,“前人与我无冤无仇,死都死了无人敛尸独做尘土便罢了,何必再受人践踏。”
风清扬冷哼一声,“那若有冤有仇呢?”
杨莲亭一脸平静,“挫骨扬灰。”
风清扬一愣,随即大笑,“小子,老夫的剑法你不学也得学!”
什么传承,他现在就是想教,至于这小子以后爱传不传!
他风清扬向来不喜愚忠愚善,本觉得后生话中仁慈心软听来心中不爽,谁料下一句便让他心中大快。
这小子太对他胃口,便该是他的传人!
思罢,老神仙并指为剑,一股澎湃的剑意便对着杨莲亭戳过来。
“讲理啊!”杨莲亭大惊,腰忽的往后仰,剑意堪堪从他鼻尖上擦过,锋利无匹,高一点儿鼻子都要被削掉!
“老夫与你讲理,你不是不听吗,哈哈,”风清扬干脆直接喂招,这小子剑法不错,不想死就得会。
“你是哪家弟子,看着不仅会青城剑法,也懂华山派的剑法?”
之前杨莲亭教训青城四秀时,根本没暴露真正实力,现在被风清扬一逼,许多应对的动作里便透露出各家剑法来。
“哪家都不是!”杨莲亭哪里是风清扬的对手,能堪堪避让闪躲,拾起树枝爆出剑气挡上一两下,已经是捉襟见肘。
“那你从哪学的这许多剑法?”风清扬其实并不是很好奇,他惊讶的是,这小子居然身负剑气!
“我是日月神教的!”杨莲亭大声道,“但我只是个管账的,胸无大志,根本不想学什么绝世武功!”
风清扬双眼微眯,一道剑气削断了杨莲亭鬓发,“日月神教。”
改名换姓的魔教。
“日月神教的人怎么敢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五岳剑派,”风清扬停下手,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我迷路了,”杨莲亭表情颇为无奈,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要去的是杭州,”他干脆实话实说,“去杀任我行。”
“任我行?”风清扬脑中转过这个久远的名字,“魔教教主?”
“……上一任,”杨莲亭辩解道,“日月神教也不是魔教。”
风清扬冷笑,“不是魔教你怎么学会的各家剑法,你以为这些尸骨都是为什么死在这的?抢夺别家功法是魔教最常见的手段。”
“现在不是了,也不需要了,”杨莲亭死不赞同,东方教主武功天下第一。
“魔教再换什么名头还是魔教,原来任我行没死,”风清扬似乎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窍,嗤笑一声,“魔教内部也朽烂不堪。”
“小子,你刚刚说你是什么,管账的?”风清扬满脸写着你在胡扯的表情。
“昂,”杨莲亭张嘴牛叫。
风清扬捋捋胡子,顺了气,“那你拜入华山吧,做我剑宗关门弟子。”
“不……”杨莲亭骨头很硬,“我要杀任我行,很急,我要去杭州。”
风清扬就纳闷了,“你说你这身手就是个管账的,老夫不信,你如果只是管账的,你去什么杭州,杀什么任我行?”
“现任魔教教主干什么吃的,他不会自己去杀?”
“你就一个管账的,来给老夫做关门弟子,委屈你了!?”
杨莲亭张张嘴,“咱们老大的恩怨复杂,前辈您就放我走吧,咱百姓安居乐业真不是什么魔教。”
风清扬吹胡子瞪眼睛,“……不行。”
杨莲亭,“…………”
“那这么着,”杨莲亭蹲在地上,跟神仙老头讨价还价,“我是不能离开日月神教的,但我也没有师父,拜您为师行,先让我去把任我行办了,再回来学剑,您看怎么样?”
“呵!”风清扬听了凉凉一笑,“你当老夫好忽悠?你这一走,老夫在这等到骨头打鼓也不一定能见到你回来。”
杨莲亭,“……那我现在学,两个时辰够不够。”
风清扬眸光一厉,“不知好歹的小子,心气倒是高的很。初学剑法三年五载,与我风清扬学剑,一辈子也不一定悟透,你敢说两个时辰!”
杨莲亭点着他的树枝站起身,闭了闭眼,仿佛自己手中拿的不是枯枝,而是双刃锋。
他手腕左右转动,“剑分两面,窄薄狭长,俱为锋。风前辈教我什么也脱不开这剑的依凭,万法归宗,两个时辰足以。”
“哈哈,你小子果然知道老夫是风清扬!”神仙老头一跃而起,“既然你都已悟了大道,那便感受一下剑招的千变万化吧!”
-
月朗星稀。
往日寂寥的华山思过崖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此刻,冰冷的石窟里蜷缩着一个年轻人。
风清扬在树梢晒月亮,身影缥缈入仙,仿佛要羽化了一般。
“多少年没见过惊才绝艳的人物了,”风清扬摸摸自己的胡须,“哪来的小怪物,居然是日夜神教的人。”
树枝在夜风中轻轻摇摆。
不多时,夜风中竟传来一声回应。
“便是本座的人,如何,”来人一袭红衣,也遥遥站在崖顶树梢,浑身散发着绝世高手的威压。
“哦?东方教主,”风清扬气息松散,只有手指在身后并拢。
“劳烦剑宗宗主还认得本座,”东方不败傲然道,身上也没有敌意,“莲弟拜你为师,也是有缘,本座与任我行不同,无意与五岳剑派为敌。”
“那东方教主不远万里大驾光临,所谓何事?”风清扬有些牙疼。
他这新收的徒儿叫啥名他还不知道,这东方不败就找上门。
莲弟?
嘶……
他老头跟东方不败不熟,这人看着不阴不阳,对那后生倒是叫得亲昵。
“无事,”东方不败道,“本座正觉得莲弟学剑没有好师父,风宗主便亲自指教,本座谢过还来不及。”
风清扬,“……老夫只有一事不明。”
东方不败,“宗主请讲。”
“那小子为啥非要急着去杀任我行?”风清扬百思不得其解。
东方不败沉吟片刻,若有所思,“莲弟果然知道。”
看来莲弟为了逃出风清扬的手心,好话说尽,可惜没用。
他下山寻了绿竹翁落脚处,但并没有见老翁,而是顺着莲弟踪迹发现了一些五毒教痕迹,再之后的踪迹指向西方,并未去往杭州。
虽然有些奇怪,但东方不败还是追来了。
刚到华阴县,便寻到了。
原来是被风清扬困住,难怪莲弟没法与他传信。
风清扬听着更摸不着头脑,干脆不想知道了,他摆手道,“罢了,老夫对这些事也没兴趣,东方教主这么看重那小子,想来他日子好过的很,老夫便不担心了。”
说罢,跃身隐入山林。
这边杨莲亭在石洞里睡着,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
地上石头又硬又硌,冷得很。
“该死的,还不放老子走,”他略微暴躁的咕哝。
半梦半醒间,身上轻飘飘的覆上一点温暖,似乎有手指抚摸着自己的眉心。
鼻端飘过一点香气,不是蓝凤凰危险的毒药味儿,而是承德殿紫玲日日来点的熏香,安静宁神。
杨莲亭的眉头微微舒展,想从睡梦中醒来。
但他这几日太累了。
杨莲亭手指动了动,身体缩得更厉害,好像想把自己整个缩进承德殿的气味中。
他一把抓住了什么贴在脸上,触感柔软温暖。
杨莲亭心跳不稳的加速了一会儿,但还是没能醒过来,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梦乡。
东方不败解了外袍,坐在青衣后生身边。
艳红的袍子盖在后生身上,他一只手被攥住,还能感觉到平稳湿热的鼻息喷洒在手心。
杨莲亭,自从上山之后还没离开过黑木崖,梅庄四友远在江南,根本没机会与莲弟接触相识。
所以,莲弟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连孤山梅庄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