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来连夜发了高热,只多亏了洛依水这个母亲衣不解带在身旁照料。
……三年后。
福来在洛依水的以死相逼以身相护下,在洛家生存了下来。
他被圈养在了后院偏门,和他娘一起。
洛依水的身体好了一些,面对沉默寡言的福来,一直耐心且温和。
母亲深爱着他,小福来知道。
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府里没人敢和他沾边儿,怕惹到家主,怕一身晦气。于是,被别人视而不见成为了常态。
也更没有一个正经名字。
母亲从不和他说些过去的什么,更从不和他抱怨……甚至不会因为那个传闻中的他的生父而对他有什么恨,有什么怨怼。
她温柔,更会不厌其烦的逗小福来开心,会照顾他,教他为人处世,礼仪伦常。更会教他读书写字,陪他下棋,画画。在梦魇醒来后,会轻柔的拍拍他的脊背,对他唱从未听闻的童谣。
她的母爱,让小福来敬爱她,又害怕极了她的离开。
小福来太知道了,这整个洛府都只是表面清高,内里不堪至极,他怕这巨大的温暖,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泡影。他甚至担心,等不到他长大,母亲就被人抢走,而他则成为被沉塘的秘密。成为池鱼的食物。
他不能再次失去,他不想。
……
“马上入秋了,小福来的衣裳还没做,瑞冬,你去王家衣铺定几件……”洛依水在屋子里向贴身丫鬟安排着些许。
福来坐在池塘边看着塘里的鱼,不知小小年纪,在思量些什么。
他刚来一年之内,仇恨的火种燃烧的正十分剧烈,没人会知道世上有一个几岁的孩子,内心的仇恨有多大,因为他是本该健忘的孩子,本该有奶就是娘的乞丐,本该毫无尊严,本该幼童而已。可他忘不了,闭上眼就是屈辱的过往和膝盖的剧痛。
他甚至想方设法给那些小厮下了毒药,结果东窗事发他被打个半死,那些小厮也只是腹泻了一阵。
那是母亲第一次和他生气,待他伤好了还叫他罚跪,他第一次看母亲哭得那样伤心,那样难过,气着训斥他,还咳了几口血。甚至那几天,看着那面具哭泣的时候又多了起来。
大道理他一概也听不进去,他只知道,他只是想杀了害死他的老乞丐的那群人。
仇恨只能用鲜血掩埋,谁犯了错,都该付出代价。只是这些年,他读的书多了,似乎也知道,奴仆在这个世上终是听主子的话办事。或许,他应该学会一些精准打击,哪怕,需要一些代价。
每每疼得说不出话,梦见全是老乞丐死不瞑目的头颅与满身的鲜血而惊醒,母亲求来的医生却只说,膝盖的伤,早就好了。
膝盖的伤好了,日子过得也好了,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了。只是心里的伤口在流血,灵魂的世界在下雪。
八岁的男孩子,吃得饱穿的暖,身量正在抽条,就是总不自觉皱眉,淡淡的坐着,一沉默就是一整天。
对面府上最近有亲戚来金陵避暑,听着欢声笑语,福来总当没听见。
以前老……乞丐,最爱叫他去打探一些事情,他耳朵灵,眼神清明,走路也没什么声音。
以往他以为自己是比这老乞丐年轻,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有些异于常人。
洛依水很早就知道这事,总叫他莫声张,也说再也不要去偷听,不礼貌。
实则是教他藏拙,也希望他别再有任何奇特的地方,怕有一天他如此清奇的能力叫旁人知道了总是不好,怕她真的再护不住他。
旁人会来繁华的金陵避暑,他家总是也要时不时遇上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更不要说,洛老爷最是虚伪。
他从来也没有和那些人见面的机会,却也知道,他那血缘上的外公,有多喜欢洛家的嫡子长孙洛子商,就有多厌恶他。
福来怕母亲伤心,表面总是还是一副乖巧的,敬畏的姿态,连在母亲面前也未曾敢多说这一家子一句不是。
只要能活成现在这样,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哪怕母亲还是郁郁寡欢,而他或许一辈子也走不出这小院子。
他不想再被抛弃。
甚至他在想,若这样一直相安无事,他定会努力,定会护母亲一生安康,也要找个机会,给老乞丐,立个衣冠冢。
如果每年向神灵许愿,多做小的善事,会不会就不会再被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