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于牢笼,刺于心头
战功累累的英雄,低微肮脏的囚徒。
锁链碰撞出世间绝唱
鲜血侵染上仇恨瞳眸
我是这般恨你
枫忆红尘孽缘皆自惹,何必…
凄美婉转的声喉,绝色惊艳的美人,这简陋的戏班子当真是卧虎藏龙,一曲《霸王别姬》生生唱的人心尖颤动。
这便是东三省红极一时的名角——枫忆
是这简陋的戏班子的班主。
这戏班子可是个有趣的,整个戏班子就枫忆一个拿得出手的名角,再看其他人,脚步虚浮,声音刺耳,气息不稳,只把人听的皱起眉头。
可以说,这戏班子还能有如此多人前来捧场,也是亏了这班主枫忆,一曲霸王别姬,唱的那叫一个出神入化。
虞姬的美,枫忆他不仅惊艳天人,甚至还略胜一筹,虞姬的义,枫忆他哭腔起,直把人唱的热泪流。
这般完美的别姬,偏就是便宜了这个气息不稳时常忘词的霸王。
虞姬开腔,一片喝彩,霸王开唱,一片倒彩。
这东三省最大的红楼鸾凤也想把枫忆挖走,甚至说枫忆先生只管唱戏不必接客。卖身钱更是超过了一众名角。
但这枫忆先生却是个性子烈的,死活不肯同意,拿着掌事送来的银子就扔到了掌事的脸上。
这也算是一件美谈。
就是苦了这群听众,听不到一出完美的霸王别姬了。
何潇被下属带来了这个破破烂烂的戏班子。
虽然木材不算名贵,踩在上面还有嘎吱声,但是好在还算干净,找不着一点蜘蛛网。
何潇皱着眉隐藏在人群中,但周身冷厉的煞神气质却是让周围的人退避三分。
寻常百姓认不得何潇,但慕名而来的富家子弟却是惊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何...何司令!他怎么来了!"
"坏咯坏咯,他还不会看上枫忆把他掳走吧。"
"这..这..."
何潇不知谁是枫忆,但听开场刺耳的咿咿呀呀,差点没忍住下令把这戏班子砸了。
好在他还算有点忍耐力,生生皱着眉把这难听的戏曲听了下去。
虞姬上场后,婉转的声音好似九天神曲,洗涤人的灵魂,何潇怔怔地看着台上的男子。
浓妆艳抹盖不住他的天人之姿,腰细如拂柳,声婉似玉盘,好一难得的美人。
再加上旁人的衬托,何潇刚才的忍耐全然不见,挥了挥手就下令让人上台把美人掳走。
手下早就已是见怪不怪了,谁人不知,东三省的头就是何司令,为人暴虐,喜怒不定,占有欲强,这般强抢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这次被抢走的可是枫忆先生,虽是卑贱的戏子,却也不乏爱慕者。
果然,台下就有不认得何司令的百姓拍案而起,看穿着是个店小二,应当是偷偷溜出来的。
"你是谁啊,你想对枫忆先生做什么!"
何潇睨着眼看向他,拿起腰间枪套里的枪,利落的上膛扣动扳机,只听见一声枪响和枫忆先生的"别!",店小二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脑门处被射出了一个口子,怔愣倒地,死不瞑目。
枫忆怒极,盯着这个突然打断他的男子。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却然俊郎,眼底的杀意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唱戏之人皆知,老祖宗有一条规矩,戏一开腔,不论是否有人听,都要唱完。
这戏,不仅是唱给八方生灵,更是唱给四方鬼神。
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生生让他坏了规矩。让他如何不气,他又怎么面对早已逝去的师傅。
何潇自是不在意这些,看着这一招杀鸡儆猴有用,挥了挥手,把这枫忆掳走,徒留下满地狼藉。
不必想,经此重创,剩下的几个不成器的家伙,戏班子终究是散了。
本来这戏班子就是靠枫忆一个人撑着,可这下子,走的走散的散,摇摇欲坠的戏班子,还是倒了,倒在了这历史的尘烟中,再也无人谈及。
再看司令府中
枫忆被人绑在了床上。
他拼命挣扎,手腕脚腕被粗糙的麻绳磨得渗出了血,却依旧逃不了。
枫忆本就身子弱,儿时随着师傅练功,冰天雪地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冰面上扎马步吊嗓子,更是让他体寒虚弱,他自是挣扎不开的。
何潇翘着二郎腿看着还未卸妆,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枫忆,俯身捏住他的下巴。
还别说,这个叫什么忆的,哪怕这般狼狈也是极美,极好的激起了他的施虐欲。
那双骨感的手仿佛铁钳般狠狠地扼住了枫忆,感受到仿佛骨头都要碎裂,枫忆皱起了眉,却依旧死死的盯着何潇,眼中仿佛有寒霜和刀剑,恨不得把他的千刀万剐。
何潇丝毫不惧,迎着他的目光,挑了挑眉,哟,合着还是朵带刺的玫瑰,这和刚才台上那副柔情似水含情脉脉的样子可不一样。
刚巧,何潇就喜欢这样有棱有角的美人,那些柔顺娇气的美人是他最厌恶的。
刚才他只想着尝尝美人的滋味再扔了就好,可没想到他这般符合他胃口
虽然身份低贱了点,是个戏子,但当他的玩物,倒也是够了。
枫忆被生生囚在了这四方之地。
被毁了嗓子的黄鹂又被折了翅膀。
何潇似乎是极为满意这个美人,也不再折磨他,甚至还会温柔的抱着他。
但是当他心情烦躁时,遭殃的还是枫忆。
看着镜子中自己脖子上的掌印,窒息感似乎是有人扼住他的喉咙,恶魔的低喃犹在耳边。
枫忆皱着眉,厌恶的盯着镜中虚弱昳丽的美人,他皱眉,美人也跟着皱眉,他抿嘴,美人也跟着抿嘴。
枫忆终究是忍不住,掩面哭泣,犹如末路的野兽低泣。
瘦弱的身子颤抖,好似悬崖边被狂风骤雨怒击的娇花。
何潇刚一迈进屋子就看见这个嘴硬的美人哭泣的样子。
一种别样的感觉划过心房。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除了愤怒和厌恶之外的神情。
何潇难得心情气和的坐在他身旁,掌心里是名贵的药膏。
看着脖子上青紫的掌印,好像下一秒就会成为枫忆死去的原因。
何潇眼中划过一丝心疼,快到谁都没有发现。
看着有粗茧的大手中的药膏,枫忆快速擦干了眼角的泪,带着红痕的眼角又露出那厌恶的神色。
但这次,何潇没再发怒,毕竟他理亏在先,把旁人过错迁怒于他。
半强制性的帮他涂好了药膏,何潇便就离开。
枫忆感到伤痕处凉滋滋的药膏浸入皮肤,很好的缓解了疼痛,但他还是紧咬下唇。
他从未有这般觉得自己脏。
当初被阿爹卖进戏班子时他没觉得自己脏,和乞丐成为朋友时他没觉得自己脏,和师傅学唱戏百般辛苦他没觉得脏,接过戏班子一人撑起一片天他没觉得自己脏。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脏透了。
眼角又一次划过了泪,这一次,他没有擦。
再说何潇,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分,又拉不下来脸去和个戏子道歉,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干脆令人把枫忆的过往经历调查一下递上来。
之前没查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一个玩物罢了,现在查是因为他已经想好把枫忆拘在身边一辈子了,原本想好等他玩腻就丢出去,可现在看来,一辈子都玩不腻了。
好歹在身边一辈子,那自然也是要知根知底。
手指漫不经心的翻开一页,看着密密麻麻的字顿觉困意。
何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就在乞丐堆里摸爬滚打,也没感受过什么真善美,从小到大也就只有一个朋友,可如今还找不到了。
可这看了几行,何潇突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枫忆出身在一个贫穷的家中,为了活下来,他的阿爹不得已要把他卖给戏班子,仗着枫忆从小长得就不错,漫天要价。儿时的枫忆虽然没长开,但是同龄人站在一起也能看出来这是个美人胚子。
要知道,这卖身的钱越多,将来赎身的钱也就越多,这可是铁了心要让枫忆一辈子都在这戏班子里度过了。
枫忆是个聪明的,趁着别人不注意跑了出来。
那时的他虽然营养不良有些瘦弱,好在还算健康没什么病根。
逃进了乞丐窟里,沾染了一脸的灰,恰巧躲开了寻找的人。
又是在这时遇见了被几个乞丐围着一起打的小乞丐
小乞丐把自己缩成一团,手中紧紧握着干瘪的半个馒头,枫忆连忙上前想拉开他们,却反被拽了进去跟着挨打,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小乞丐,枫忆咬了咬牙,勉强用单薄的身子护住了小乞丐。
小乞丐睁眼看见的就是一个脏兮兮的人紧闭着眼护着他。
那一刻说不出什么感受,反正是肯定想一辈子对他好守护他。
挨了一顿揍,馒头也被抢走了,但好歹是让两个人认识了。
一时间,小乞丐也终于懂得什么叫做快乐。
但是好景不长,抓枫忆的人找了过来,把他抓了回去,连带着护着他的小乞丐也挨了一顿揍。
被抓回去的枫忆被打的半死不活,却又强撑着身子想爬回去找小乞丐。
却在路上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后来被老班主救了认做徒弟,老班主极为严厉,眼里容不得沙子,不让他出去,只让他专心在戏班子里练功。
这救命之恩大过天,留住了枫忆,也捆住了枫忆。
他被永远锁在了戏班子里。
从弥留之际的老班主手里接下了破旧的戏班子和不成器的师兄弟们,立了毒誓要誓死守护戏班子。
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很不巧,那个小乞丐就是何潇,当年他也派人找过儿时玩伴的踪影,却因为没有线索一无所获。
可如今日思夜想的人找到了,偏偏他把人毁了。
那个护着他的瘦弱身子与被锁在这里的娇花身影好似重叠在一起。
何潇慌了。
顾不得其他,何潇冲进枫忆房中,却看见枫忆手中握着碎瓷片抵在脖颈上,渗出的血和还未消下去的勒痕刺痛了何潇的眼。
何潇"别...枫忆..求你,别,把它放下,放下。"
何潇第一次如此卑微,可这温声细语没有让枫忆镇定,反而是刺激到了他,让他猛的拿起碎瓷片向那张完美的脸划去。
瓷片划破血肉的声音不大,却在这狭窄的屋中清晰极了。
何潇愣住了,眼睁睁看着那昳丽的容貌上横亘着一道狰狞恐怖的血痕。
那道伤,恐怖极了。
可枫忆却是满意极了,勾起唇角。
何潇第一次看他笑,这本该是极美的,却在那道疤痕下显得犹如厉鬼。
这张脸,给枫忆带来太多痛苦,曾经是,现在是,未来更将会是。
所以,他要毁了它。
枫忆眼中似乎漫上血色,恶狠狠的说:
枫忆我的脸毁了,把我的尸体丢出这个肮脏的地方,我死都不要在这里!言罢就要拿着碎瓷片划向脖颈。
这一下,何潇拦住了。
有力的臂膀环住了枫忆,让他无法动弹。
殊不知,这样的动作却唤起了枫忆的恐惧.
害怕伤到枫忆,何潇不敢过于用力,可突然感受到怀中的人身子一软,连忙扶住。
连夜找来了最好的医师,却换来最让他心痛的消息。
“这位公子身上的伤太多了,医治起来太麻烦了,而且身子骨太弱,这看来遭受了一番折磨,有些...还有这脸,哎,伤的太重了,肯定会留疤的。公子被梦魇着了,能不能醒就看公子想不想活了。"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刀子在他心中翻涌,何潇声音颤抖,哀求着
何潇"求求您,救救他,不管什么代价,要付多少钱,都可以。“
不可一世的魔鬼低下了头颅弯下了腰,想要弥补自己的滔天大错。
可再怎样也不可能改变因果倒流时间。
裂痕不可能恢复如初,疤痕也不可能光嫩如新,满腔爱意更是不可能停滞不前。
看着日渐消瘦昏迷不醒的枫忆,何潇再也不可能自欺欺人了,他就是爱上了枫忆。
许是台上再见,许是儿时守护,许是日夜陪伴。
那一刹的心动不是占有欲,是他满腔的爱意。
没人教他去爱,也没人告诉他什么是爱,他不知是非,不懂对错,他恶劣可笑,却又可怜自卑。
他是云间翱翔亮起利爪的鹰,却依旧期盼有一处山崖供他栖息安睡。
但这些,他懂得太迟了。
他如今,也只能求枫忆醒来。
他等了一个春秋,等来的却是枫忆的死兆和日本的入侵。
他想领着将士出征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就是战死,能杀一个敌人也是值得。
但政府不同意,把他骂了一顿,让他与敌军大佐饮酒称友,撤出东三省。
恨透了严寒,恨透了政府,他带着枫忆的骨灰夜逃至南方,想着找军队抗战。
他是个恶人,但他知道国家大义高于一切。
他加入了共产党。前线的何潇半跪在地上,口中不住的吐出鲜血,他们全军覆没,却又和敌人同归于尽。
枫忆,等我,等等我,我这样可否算是将功补过,可否能与你共上奈何桥,共饮孟婆汤?
可否与你缘定三生?
若他三生有幸再与你相遇,阿忆,求你,下一次,让我守护你。
若你不幸再次遇见我,阿忆,求你,赶快离开我。你看他灵魂在赎罪,你看他泪水在流淌。
血水泪水交融汇
死者离开终无谓
生者留下满心泪
我是如此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