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以前,在繁盛的中心大街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权贵家族皆汇聚于此,整条大街好不是一个和平美好。只是当夜晚来临,灯光褪去,各家各户禁闭窗户时,隐藏在五彩斑斓墨色下的丑陋一览无余。
白日被官府衙门驱赶至城外的流浪百姓纷纷趁着夜色偷偷跑回城内,翻遍每条大街小巷与流浪猫狗争抢食物。
在这其中多是以群体出现,流浪汉们一起行动,捡来些垃圾便在大道中央支起一口大锅,把烂菜叶子一股脑儿倒进去煮大锅饭吃。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乏被抛弃而独自行动的人。
在人群不曾看见的昏暗又狭窄的巷子里,一个看不清脸的瘦小身影静静注视着不属于自己的这一切。他看着人们无声地咒骂着世道不公,用怨毒的眼神看着街边随处可见富丽堂皇的宅屋,白日当阳光洒满天下的时候瓦子内是歌舞升平,只留他们在荒郊野岭担忧着魔兽的追杀。
在那个时候,整个修仙大地上还没有所谓的八大宗门,也没有现如今高效化的修仙培养,当时只要有人会一点点拙劣的小法术,那他在人门眼里就是神选中的人,是高尚的,强大的。那时的修仙门派自诩受了神的旨意保护天下,百姓便像帝王一样将他们供了起来,没有重金还真请不来这些大佛。所以城郊外的魔兽只要没危及到城内的富贵人家,谁也不会去掺上一脚,至于那些流浪者的死活,又有谁会去在意呢,不过只是一群低贱的下等人罢了。
所以这些下等人便在无人清醒的深夜,用那淬了毒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咒骂着这些享受着富贵生活的人,他们恨啊,恨不得杀了所有的权贵,回到光明下生活不必再栖身于阴暗潮湿的角落。
只是他们无能为力,只能一边唾骂着他们的无耻,一边认清现实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最多不顺心的时候趁着月黑风高,在那一看便宏大精致的大宅子前撒几泡尿泄愤。
虽说生活困苦恶劣,但好在周围还有同病相怜的人陪伴,至少不算太孤独难耐,每当白日不得已出了城时,他们还能聚在一起诅咒城内的人不得好死。
不过在这群流浪者之中有一人是例外。这个人总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出城,一个人默默地捡东西吃,他从不奢望像他们一样抱团取暖,因为他知道,只要一靠近他们,这群人就会像疯了一样对他喊打喊骂,恨不得让他死在这大街上才好。
然而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曾在那群人眼中遥不可及的地方生活过一段日子。
这小孩的妈妈曾经是城里最高等的瓦子里一等一的美人,她温柔,感性,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任何人想见她一面都难。城里多少暴发户想买她春宵一夜都被那瓦子里的妈妈拒绝了。只因这美人坚持卖艺不卖身,只愿以自己一身才华换来赎身之日,又怎的会放下身段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早晨,晚霜像平日里一般让贴身丫头给自己打扮好,抱着檀木琴便上了舞台。不出所料,今日瓦子内又是人满为患,门口的妈妈收着票子笑的见牙不见眼,连早上特意化的妆都白瞎了功夫,早就被脸上堆起来的肉遮住了。
走上台中央,将自己最宝贵的琴摆好,晚霜深吸一口气,抬手弹起了一首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其实她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厌倦了人山人海中看着她的几百甚至上千双眼睛中只带着贪婪与油腻。她想要一位知音,一位钟子期,能听懂她琴声中的悲鸣与怆然。可是她只是一个妓女罢了,像一只漂亮的金丝雀,被禁锢在镶满金边的牢笼中。
一曲歌罢,顿时掌声雷动,她麻木地抬起头四顾致谢,然而只这一眼,便改变了她一生。她看见了一个男人,一个身姿挺拔,俊秀非凡的男人,同为男人但他是不一样的,她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与任何人都截然不同,不夹带私情,热烈而肯定的眼神。她觉得像是一场梦一样,因为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的钟子期,独属于她的欣赏悄然来临。
晚霜来了兴致,她弹奏了一曲又一曲,将自己全部情感都倾尽与琴弦的震动中,她好像在对那个站在金灿席位上的男人询问着:你听懂了吗?没当她抬起头,望向那个人的时候她总能得到肯定的答复:我听懂了,你灵魂的嘶吼比你的琴音更加美妙。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爱上他了,爱上了唯一一个欣赏肯定她的人。她曾经也觉得一见钟情是荒唐可笑的谎言,若不是长久培养而来的情意又怎么称得上喜欢,可直到,当今日她与他四目相对之时,她知道她对他一见钟情。
只是上午的演出就此结束了,她应该离开了,晚霜回眸恋恋不舍地看着观众席,她多么希望那个男人下午也能来,也能来倾听这只金丝雀无望的呐喊。
回到休息室的她蔫儿耷着耳朵,静静听着妈妈安排着接下来的任务:她要和今日出价最高者一同共进午餐。
每天都是这样,各式各样的人却无一例外的令人作呕,他们贪婪地扫视她的身体,对着她口角流涎,甚至开出天价只为让美人陪他们过一夜。
恶心至极。
她快要受够每天面对这些人了,可又不得不听从安排,她还想赎身追求自由。
晚霜像往日一样提前来到酒楼等待今日的贵客,一下又一下不耐烦地搅动着汤里的瓷勺,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表示着她的不满与埋怨。可当她看清来人的时候却又惊喜地亮起了眼。
令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来的人竟是方才的知音。整个中午,他们敞开心扉,谈天说地,从琴声音律说到千山万水,又说到天下大事,谈的好不畅快。
那男子说:“你不该待在这的,你很聪明,这里不过是禁锢你的牢笼。”
晚霜瞬间湿了眼眶,是真的,真的有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人,惋惜她如今的处境。
她说:“我想赎身之后离开这里,我想去偏远的山村,去高耸的山尖,去世界的边界,去任何地方,感受不一样的人和景。”
男人笑了一下,满眼的轻柔“那正好,我去过很多地方,你说的那些我基本上都去过,你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讲与你听。”
晚霜弯了弯嘴角,好奇地听着眼前人的经历。他口才很好,总是能将这些美景描述的绘声绘色,让晚霜似乎亲身经历过一样,身临其境。她愈加想和这个男人待在一起,而他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每日都来陪她。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待在一起,就像最亲的人。直到两人都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