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余之际，明月挂空；满城灯火，繁景延绵。
妆台前，少女正绾着头发。末了，便慢慢地抬起了那只纤细的手。她沾了些口脂，轻轻地擦拭在了唇瓣上。
泪落妆花。
房内烛火相映，窗子未关，夜风轻入。
镜中之人，忽而一改悲怅。
那哭花了的精致小脸突然变得妖艳了许多。她扭头看向了屋角摆得端正的孔明灯，唇角微勾。
“今夜灯元会，该有好戏看了。”
——————
夜沉了几分，月光四周氤氲的金光愈浓了起来。
“吱——”
赵娘推开了花铺的门，花香逐渐扑入鼻中。
花铺内外并未过多修饰，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奇花。花式多样，看着都十分有生气，不像京城内别的花铺般，看的出铺主是十分用心在呵护这些花了。
“小汐啊，还忙着呢！”赵娘看着蹲在地上修剪枝叶的少女，又向四周看了看，随即开口问道。
少女缓缓地直起了身，放下剪子，继而转过身来。
宋汐星的容貌确实美得过于惊人了。
杏眼似水，细眉似柳；樱唇琼鼻，肤如凝脂。
墨色长发被编成麻花状，用一根淡绿色的发带绑了起来。就这么随意地置在了左肩上，纵打扮从简，却依旧柔美而又不失艳丽。
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微笑地说：“怎么了？赵娘？”
“哦，没什么事。我来取花。”
宋汐星敏锐地观察着赵娘的神情，赵娘似是有什么心事，欲言又止。
“你要的是红英吧？”
宋汐星边问，又边走到了柜台前，拿了一束红花，“赵娘，您是有什么话与我说吗？”
赵娘伸手接过了花，眼睛不自觉地眨了几下，而后皱着眉：“前些日子，我回了一趟菁玖镇，江景不是从小就和你玩的好吗？”
“怎么了？”
“他中榜了！”
“这不是件令人欣喜的事吗？为何如此心事重重？”宋汐星不解地问。
“诶，你有所不知”，赵娘眉头又紧了些，“江景父亲大摆酒席，把街里邻居都请了过来，别提有多高兴了！结果…”
“结果，你娘喝酒喝得兴了。竟当着众人的面胡言乱语了一通。”
“说你窃钱不孝，来月城开铺忘本…”
赵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能改成无奈地叹气。
宋汐星刚想拿剪子的手顿了一顿，听到这番话，突然愣住了，铺里沉默了好一阵子。
风吹入户，凉意扰人。
她不太相信地眨了眨眼，眼角明显带了点红。
“可来月城开铺，是娘第一个支持我，”她不相信地说道，“又何来窃钱一说？”
赵娘心疼地看了看眼前的少女，
“好在你爹及时解释了，斥责了你娘。”
“但是江景那孩子又吵着要来找你。”
语毕，她便上前拉住了宋汐星的手，又替她挥去了淡色衣裙上的一点儿灰。
“归京之际，你爹同我说照顾好你，”她补了句，“走，同赵娘去逛逛灯会，别整天就只知道侍弄你的那些花。”
——————
灯元会，定于每年十月中旬。
月城内，灯红一片。
城南有一亭，亭前有一碧湖。湖畔最热闹的时候就属灯元节了。每年这个时候，亭边，湖边就围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提着的孔明灯将夜照明。欢声笑语可以直至三更，好不热闹。
一时间，灯若点点繁星坠深海，熠熠星河照夜明。
少女头上多了一只花簪，一旁的赵娘提着一只花灯。
宋汐星心不在焉地走着，连路人撞着她也没过多注意。
“这簪子多适合你啊，真靓丽！”赵娘滔滔不绝地赞叹着，又时刻关注着宋汐星落寞的神情。“唉，多笑笑啊，小汐。”
“赵娘”
少女樱唇微张，
“感荷高情，却又愧疚于无以相报。”
赵娘脚步慢了下来，憨笑地说着：“瞧瞧你，自打你来月城后，都不知道同我道了多少声谢了！”
“像你这如花般的年纪，不都是灵动活泼可爱的吗？”
“为何你却总是这般少言寡语？实在不似少女模样。”赵娘似是想不通，却又不知道一个肯定的答案，只好摇摇头作罢。
湖边，欢声笑语逐渐灌入耳中。
少女眼帘微垂，半晌，轻声开了口：“赵娘，您也觉得我很无趣吗？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怎么会？赵娘不是这意思！”赵娘拿着花灯的手慌忙地摆动着，灯随其摇晃起来。
“在赵娘心中，你永远都是十分了不起的！你看你一个女子能在月城开铺，这早就说明你很厉害了！”
夜幕中的星子忽闪了一下，
很快便要到放灯的时候了。
“到时候我去问问你母亲，看她到底怎么想的。”
赵娘向湖边的人群看了看，随即又开口道：“不说那么多了，灯会以开心为要。”
“哎呀，你瞧我这记性！都忘带孔明灯了！”，她像是突然想起来的，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先去逛逛吧，且等我片刻…”
宋汐星望向赵娘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就这么消失在了人潮中。
她的杏眸中划过一丝孤寂，细眉微舒，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罢了，借着晚风拂过她脸颊，宋汐星移步，眼中映出的人影也渐清晰了起来。
灯元会实在热闹，她的落寞也隐没在了这片欢愉之中。
半个时辰过去了，宋汐星也只是站在人群中发着呆，看着他们一个个将孔明灯放飞，点点火红在她眼眸中隐隐约约地照映着。她享受着这一刻，却突然听到一道刺耳的声音。
“那边好像有个女子在起舞！”
一个矮老头儿用他粗糙短小的手指着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地方。
几个中年妇女顺着方向将视线挪移，“好像真的是啊！”
离亭湖人拥如流不过几十步之遥的地方，一袭红衣与这繁景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一个女子披散着长发，黑而直。一张小脸白若宣纸，在起舞时若隐若现。她未穿鞋，衣服也十分单薄，赤脚迎着夜风。红衣刺眼，让人觉得诡异。
嘈杂的声音淡了下来，阑珊的灯火似乎也暗了下来。
仔细看过去，发现她身旁还放了一只孔明灯。
有好奇的人缓缓地走了过去，却只是停在了与她还有些距离的地方，沉默地看着。紧接着更多的人跟了过去。
“那女子好像是陈家小姐——陈沐南！”
“真的是！”
“陈沐南？她这是在干什么……”
……
红衣女子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猛的一惊，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口中一直喃喃道：“本为贵府女，但恨与彼婚……”
“哈哈哈……哈哈哈”她不停大笑后，又开始喃喃自语：“悲叹，悲叹啊……”
人群中有些被她的模样吓到了的早已悄悄躲到了后面去了。
——
“陈小姐，您怎么了？”
矮老头儿第一个向前走了几步，便有些诧异地问道。
宋汐星总算是拨开了人群。
“沐南？”宋汐星心中生惑，却只能看见一片红和一张苍白的脸。那女子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猛地睁大，刚好与宋汐星对视一眼，接着朝着湖水纵身跳了下去。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宋汐星木得愣住了。
“疯了，疯了……陈小姐失疯跳湖了！”
人们开始尖叫起来，人群顿时乱成一团，孔明灯落了一地，被无情地抛弃。
半个时辰后。
“小汐，没吓坏吧！”赵娘担忧道。“是我不好，去拿灯的时候有事情耽搁了……”
“没事，赵娘，这不怪您。”
宋汐星忽然想到什么，抓住了赵娘的手臂，“赵娘，我与陈小姐很早前便认识了，依我对陈小姐的了解，她怎么会无故跳湖——”
赵娘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我也很纳闷，不过不用担心，官府已经派人在捞了……”
湖边只剩下残局。除了赵娘和宋汐星，几乎都散了。
“王大人，并未找到陈小姐的尸首。”官府派人寻了半小时也没有找到一点儿痕迹，那女子就像消失不见了一般，连尸首都找不到，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突然，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在地上摆得十分端正的孔明灯上，王大人挺着个大肚，缓慢地走了过去。
“王大人，那个灯好奇怪……看起来是不是装了什么东西进去？”下属站在一旁指着它，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于是有些发颤地问着。
王大人看了孔明灯一眼，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只好命令着，
“来人，把灯纸撕开。”
“是……”
随着刺耳的声音，灯里的东西慢慢地显现了出来。
官人拿着灯照了过去，那沾着血的东西顿时让人瘫坐在了地上。
“是……是个……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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