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缓缓地睁开眼睛,意识渐渐清晰起来。他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有些昏暗,阳光透过窗户洒下微弱的光芒,显然已经临近傍晚时分。
他定了定神,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那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殿下,醒啦?" 范闲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和轻松。
李承泽当即便伸出脚,狠狠地朝着范闲踹了过去,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范闲重重地摔落在地上,他还处于是有点懵逼的状态。若非范无救早就被李承泽支了下去,在这画舫的最上面一层如今只剩他们两个人,否则这声闷响,定能惹的人破门而入。
“没想到范大人竞好龙阳这一口。”
范闲爬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又屁颠屁颠的往李承泽边上凑。“只是喜欢的那个人恰巧是殿下罢了。”说着,他又向李承泽靠近了一些,眼中满是痴迷之色。
李承泽眼神一凝,明明已经换了副皮囊,就算再像,任何人都不可能把他联想到就是李承泽,范闲如何确定他就是李承泽的。他淡淡地说道:“范大人请自重,认清楚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先前之事,我便当未曾发生。”
“殿下,睡都睡了,怎么还装不认识?”
“范闲,你给我滚!滚出去!!”李承泽一瞬间情绪变得异常激动,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身体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指着范闲,声音近乎咆哮:“范闲,李承泽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为什么还要追来?来把我抓回去,继续被困在京都那个地方吗?”
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作对,所有人都要将他逼入绝境,他已经死了。
也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这承家的公子掉进水里窒息身亡,而他的灵魂却莫名其妙地被这个身躯给强行接纳了进去。至此,他彻底变换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可是,那范闲都却依旧不肯善罢甘休,甚至一路追到了这里。
若是让他仍旧存活于世的消息传回京都去,难不成他还要重新回到那个充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地方,继续去充当太子的垫脚石吗?又或者说,要再次成为庆帝手底下任意摆布的一枚棋子?他如今的灵魂占用了别人的身体,从这个身体里“窃取”了原本属于他人且自己从未获得过的爱,心中已然充满了愧疚之情。倘若京都那边的人得知他尚且活在人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但这承家必定是会家破人亡的,那是他不愿看到的。
范闲急忙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李承泽。感受到李承泽微微颤抖的身体,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承泽,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我很想你,这次能来江南,也是出于一种冥冥之中,或许也是上天的安排吧。我没有想把你抓回京都。”
李承泽没有说话,没有再去踢开范闲,只是静静地靠在范的怀里,闭上了眼睛。范闲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李承泽的情绪十分低落,仿佛整个人都被一股无形的重压击倒在地,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和生气,就像是他当年服毒自尽的那一天一样,毫无生气、令人心疼。
他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恐慌,他才刚刚找回了李承泽,好不容易才重新团聚。然而此刻,看到李承泽如此模样,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害怕再次失去李承。
他紧紧地握住李承泽的手,但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不起。”
李承泽看了眼范闲,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疲惫,让人心疼不已。
李承泽闭了闭眼,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他不想牵扯承家“对不起没有用。刚才情绪有些激动,范大人见谅,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李承泽挣脱范闲,披了件衣服:“劳烦范大人回到京都后,守口如瓶,就当今日没见过我,”李承泽说完,理了理衣服,转身朝下面走去,吩咐范无救把画舫靠岸。独留范闲一个人在上面。
当李承泽回到承家时,夜幕早已悄然降临,整个世界都被黑暗所笼罩。而在那座巍峨的府邸前,承老爷子却静静地伫立着,仿佛一座坚定不移的雕塑。
承老爷子年纪已然不小,但对于这个晚年得来的儿子,承泽,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慈爱与关怀。此刻,他默默地等待着李承泽的归来,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随着李承泽越来越近,承老爷子的脸上渐渐绽放出欣慰的笑容。他迎向前去,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尽管光线不是很明亮,但他仍然留意到了儿子眼角略带微红,关切地问:“承儿,你这是哭过?是谁欺负你了?告诉爹,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欺负我的儿子!”
李承泽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种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他突然有个自私的想法,想要永远做承泽,这个承府的公子。他轻声道:“没有,爹,刚才眼睛里进了沙子,我揉了揉。”
然而,承老爷子并没有轻易相信他的话。他盯着李承泽的眼睛,似乎要透过他的眼神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情感。他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不会轻易流泪。他再次追问:“真的只是进了沙子吗?承儿,你可别瞒着爹啊。如果有什么委屈或者困难,一定要跟爹说,爹会帮你解决的。”
李承泽感受到了承老爷子的关心和担忧,心中一阵感动。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点了点头说:“是的,爹,真的只是进了沙子而已。您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
承老爷子见儿子如此坚定,便不再追问下去。他拍了拍李承泽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好,既然你说没事,那爹就放心了。不过,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告诉爹。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爹都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爹永远是你的靠山。”
李承泽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
走进府内,灯火通明,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承老爷子拉着李承泽的手,一边走一边讲述着今日家里发生的点点滴滴。李承泽专注地倾听着,不时插上几句话,与承老爷子分享自己的见解和想法。
在这个温馨的氛围中,时间似乎变得很慢,父子俩的交流也越来越深入。承老爷子对李承泽的宠爱溢于言表,他尽自己所能给予儿子最好的一切。
能让承家在这错综复杂、竞争激烈的皇朝制度下站稳脚跟,他绝对不是一个头脑简单之人。也许他早就察觉到自己儿子那副躯壳之下的灵魂已经悄然更换,但无论如何,这终究还是他的亲生骨肉啊,当他第一次见到这个陌生灵魂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宛如两口幽深的枯井,空洞无物,毫无生气,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生机。这样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让他想到妻子死的时候,给他说的那个梦……
李承泽第二日去前丁吃饭的时候,竟然看到了范闲,他有些不悦地皱紧了眉头,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个人怎么追到了这里,跟踪自己来的不成?
承老爷子看到李承泽后,赶忙让自己的儿子赶紧坐下。轻轻拍了拍李承泽的肩膀,然后笑着对他说:“承儿啊,你不是一向很喜欢《红楼》吗?今天可真是凑巧,这位就是《红楼》的作者范诗仙先生。”
李承泽听了承老爷子的话,心中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礼貌性地对范闲点了点头,有些咬牙切齿道:“原来你就是范诗仙先生,久仰大名,没想到今日有幸能见到你本人,你那《红楼》写得当真甚合我意。”
范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过奖了,《红楼》并非在下所作,而是一位姓曹的先生写的。”
承老爷子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也只当范闲是谦虚。说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有共同话题。来来来,用餐吧,边吃边聊。”
用完餐后,几人相谈甚欢,空气中弥漫着轻松愉快的氛围。承老爷子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李承泽似乎有些不自在,他眼睛微微眯起,心中若有所思。片刻后,开口道:“你们年轻人先聊吧,毕竟话题不同嘛!我这个老家伙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说罢,他缓缓站起身来,步履稳健地离开了座位。
承老爷子离开后,李承泽那原本恭敬谦卑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愤恨,他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范闲,眼中闪烁着怒火,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一般,声音咬牙切齿“范大人真是好样的,追本王追到这里。”
而站在李承泽身后的范无救更是怒不可遏,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随时都准备拔刀相向,将范闲置于死地。
范赶忙解释道:“殿下,我冤枉啊。”
“你冤枉什么。见不得我活着?追到江南这里来,你知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要是让京都那些人知道,承家会是什么下场。”李承泽皱起眉头,庆帝那个人疑心重,更何况他这副肉身长得和他自己长得这么像,就算不会引起庆帝的怀疑,太子也不会放过他,哪怕明知道他不是李承泽,太子也不会放过他,他那个弟弟恨他恨到骨子里,若是知道有一个人长得很像他的二哥,为了不让自己晚上做噩梦,承家和他都会面临追杀……
他想要活着,就得小心翼翼……
“殿下放心,我此次来江南,只有王启年知道,京都在无人知晓。”范闲突然间明白李承泽的顾虑,是啊,这个人刚逃脱京都那个牢笼,见到自己总要有些防备的。范闲不免有些心疼,想要伸手触摸李承泽的脸,被范无救拔刀挡住。
“范大人莫要再叫我殿下,我受不起。你我也都清楚,李承泽已经死了。”李承泽没有去拿桌上的葡萄,而是抬起茶杯抿了一口。
范闲苦笑一声:“承泽,你为何就是不愿拉住我递来的手?”
“你一直帮助承乾……我不信任你。你自己都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谈何保护我一世平安?”李承泽放下茶杯,站起身,背对着范闲:“范大人自身都难保,而我这个已经死了的人,已经脱离了那个棋盘,范大人还是少和我接触为好,不要牵连了我承家。”李承泽说完,也不管范闲是什么反应,理了理袖子,朝自己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