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救赎

我没想到会在天台遇见她。

冬日的太阳恹恹地悬于接近正南的方向，她坐在围栏边上，手捧着一个笔记本，见我来后也只是浅笑着点头后又刷刷地写着字，宛若出世高人般淡定宁静。

我缓步走向围栏，站在那停了半晌，打算最后一次看看这个不尽人意的世界。

“第四个。”她冷不防地说。

“什么？”

“这两年来，第四个要跳下去的。”她合上笔记本，“确切地说，午餐时间，在天台，要轻生的。”

我愣了一瞬，她却先拉着我一起坐下:“但都没成——说说吧，为什么要跳？”

我没说话。

她也没说话，墨黑的瞳仁对着我，那是一种比夜还浓的黑色，像是一口幽深的古井，我心里一慌，低下头，仿佛魂魄都已经被看透了一样。

我用余光看到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开门，下楼。

由于风的影响，天台楼梯间的门关上时总是特别重， 那低沉的撞击声我方才已经领教一回了，可这沉甸甸的门在她手里却显得像羽毛一样，没发出一丝声响就与门框严丝合缝。她走了，留下一片静谧。

我也站起身来，等脚步声消失了才打算走，不期打开门后却看到另一面的门把手上挂着她的笔记本， 封面上写着工工整整的三个字：“看看吧” 。

……

「从今天起，重新面对世界。」

……

「学校的花开了，很美，很热烈。近观如衣料上点缀的点点斑驳，远看如丛林间燃烧的熊熊烈火，再远，便像是草原上飘浮地片片红霞。

我在想，我应有几分类花？要作斑纹，为服饰增添光彩，可这似乎太渺小；要作火焰，展示自己旺盛的生命力，可这似乎太残酷；要作晚霞，将诗情画意带来人间，可这似乎太虚幻。

而我，不要作任何人或物，因为我是我自己。」

…

「今天没吃午饭，但我一点也不难过，我救了一个曾经的自己。」

…

「山可以深幽，可以巍峨，我还没去过；河可以奔放，可以平缓，我还没见过。世界如此灿烂，不到处看看哪值得。

我将永远怀念过去，尽管它不甚美好；也将永远期待未来，尽管它充满迷雾。」

……

这些文字像是日记，但没有日期，或长或短，有的整洁有的潦草，排版上毫无章法，定是随心倾泄而出的，不过也不乏有精美的描写，总能在不经意间动人心弦，使人不禁沉醉其中。

时间在书页间悄然流逝，午饭后又没有铃声，向来一看书就忘了点的我就这样顺理成章地错过了大半节午自习。老师批评我时不着痕迹地拉出我成绩下滑的事，我感受到一道微妙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正是陈思理，他正摆出夸张的笑容看着我，眼里满是是戏谑，但我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了。

我想知道，那个永远淡定从容的人，为什么有如此炫烂的生命感。

于是第二天，我又去了天台。

“来了。”她笑容依旧，问，“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曾经历过什么？”我问，见她愣了一下，又补充，“也不是一定非要知道，就是…”

“行，我告诉你。”她竟应得如此干脆。

太阳还在云层中藏着，时间竟如此迅速地长逝不回，仿佛明明前几天还是盛夏，我还没来来得及消化夏日刚刚经历的事，如今却已然初冬了。

凛冽的风无时无刻不在呼啸，吹在人脸上生疼，可她选的角落偏偏是风的死角，平静到连几片枯黄的树叶都慵懒地在地上躺着，与她身上清冷又不乏温和的气质融合得近乎完美，连同这冬景一起，化为一卷悠扬的图画。

天台上，两个女孩互相倾诉着自己不内人知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