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最近召见我的次数很多,我抚琴的技艺也越发娴熟。
很多时候我只是在宫里抚琴,皇上便会紧紧抱住我,说着什么再也不会离开我了之类的话。
他的话说的很真,像是几十年的真情一样,但我不知道要不要相信这些真情。
皇上又把我封了贵妃,像是在证明他的真情一样,我差点都被迷惑了。
宜妃经常来我这里,给我带些没吃过的吃食。说真的,我宁愿跟她们一起过一辈子,也比看见那个皇上要好的多。
皇后娘娘跟蓉贵妃都不在了,后宫之权皇上给了我。我每天都要学着去管理六宫,哪些姐妹有了矛盾,哪些宫又需要修缮了,那些账册看的我头都大了。
快到夏至时,温妃邀我去御花园一起赏荷花,我也终于短暂的摆脱了那些账册。
在御花园,我坐在和皇后娘娘画画的亭子里面。只不过身边换了一个人了。
“洛璎,拿些画纸来吧。”隔了这么久,我又在这里作画,温妃在旁边满脸期待的看着我。
“哼,瞧好了哦。”我开始认真的画着池塘里的荷花,但画着画着就总是想起皇后娘娘。
“嗯.....这荷花怎么像牡丹呐。”温妃在旁边喃喃自语的说着,但我还是听见了。
我看向画纸,确实好像牡丹,我终于忍不住了,鼻子一酸,竟开始落泪了。
温妃一下慌了神:“桂儿怎么哭了,画的很好啊。”我也觉得画的很好,只是太好了。
我接受了离别,但又低估了思念。
我一回到景仁宫,就看到了房内的糕点。未等我问,洛璎便回答道:“皇上刚刚来过了,专门过来送糕点的,送完便走了。”
我默默收起皇上送的糕点,还没有想好怎么对待现在皇上对我的宠爱。
自从皇后娘娘走了以后,宫里姐妹聊天解闷的地方就换到了我的景仁宫这里。宜妃还是一如既往的诋毁皇上。
又是临近冬至,宜妃来到我这里,一边翻看着后宫的账本,一边问我:“今年过年时,后宫姐妹都要去祈年殿,那边的事宜可否安排了?”
我当然没安排,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也是需要我来安排的。所以我不说话,只是眼巴巴的望着她。
“你看啊,这些开支,明显都是诓骗你的,祈年殿的宫人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宜妃没看我,还是对账本指点着。
“那你说该怎么做啊。”我真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渴求的看着宜妃。
“我陪你去一趟祈年殿吧,毕竟亲自去看看更好。”宜妃放下账本便拉着我往祈年殿赶去。
到了祈年殿,她像全知全能一样,把所有暗账查了出来,又看着她像判官一样收拾那些敢索黑钱的人,很是凌厉。
“桂儿,这样做可以吧。”她回头询问我的意见。
我当然没什么意见,头不住的点着:“按你说的办就行。”
收拾完了一切后,我们又携手在宫里散步聊天。
“你呀,像阿柔一样,蠢蠢的,但又不一样,我感觉你很聪明,只是表现的笨笨的。”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复杂。
“哪有你聪明,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还得是聪明美丽又大方的姐姐帮我才行呀。”我帮她拿着关于祈年殿的账本,好一顿吹捧着她。
“哼,不说这个了,皇上最近又纳了妃,你可知道?”她认真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她真的以为我想要那份宠爱?
“我当然知道啊,纳妃又怎么了,他自己的自由罢了,与我何干啊。”
新来的妹妹性子不大好,我也是听温妃聊起来才知道她的,我只知道皇上很喜欢她弹琴,就像喜欢蓉贵妃那样。
我回头望着只露出楼尖的祈年殿,想着今年晚宴一定会很盛大。
我刚回到景仁宫,洛璎就送上来一封信,一脸沉重的说道:“家里夫人送过来的。”
我接过信,问道:“父亲差人送的?”
“不是,是夫人送的,只有一封信。”洛璎老实回答着。
我轻叹一口气,慢慢打开了这封久违的家信。
读完后,我沉默了许久,慢慢烧掉了这封信,又对洛璎说道:“就当没见过这封信,好吗?”
她木讷的点点头,看样子是没帮我看这封信。
我也确实不想让她知道,母亲信中说父亲因门生犯事,受到了些牵连,也听说了我最近在后宫的地位逐渐变高,便想让我向皇上说些话,替父亲求情,少些事端。
这种事,洛璎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我装作没看过这封信,如往常般吃着糕点,心里想着父亲过几天也会写信来的,到那时候再说吧。
果然如我所想,过几日父亲也写了封信,信中只是问好,又问了些近况,我在结尾又看见他的话——他让我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无事就好。
我也在回信中一一讲述了近况,最后我轻轻的写着他教我的诗。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我怎么会忘了父亲的话呢,我也想着平安就好,只是平安就好,只要平安就好......
没几日便是祈年殿的大宴了,很多姐妹都是难得见一次皇上,不过皇上的心思好像一直都在我身上。
他看的我心里发毛,旁边乔妃好像要表现一番,说着要给大家奏一曲,问着皇上这合不合礼数。
皇上倒是慷慨,让她自由发挥,高兴便好。
不得不说,她的琴艺是真的不错,合着外面的飞雪,诗情画意的。
皇上不知道又抽什么疯,转过头问我,看着这景能否作出什么诗来。
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皇上,转头看看外面的大雪,看到外面像墨一样的水池,又看到有些细雪飘到乔妃那里,便对皇上说道:“臣妾才疏学浅,斗胆作一句:丹青吝作芳菲色,独与重楼共白头。”
皇上很是满意,说着便招呼大家好好吃饭。我一脸复杂的看着他,果真还是疯疯癫癫的,心里又可怜着乔妃看上了皇上。
不过人家还乐在其中呢,又在招呼着皇上吃着喝那的,还要一脸得意的看着我。
我无意理她,转头找了温妃和宜妃聊天来打发时间。
温妃看着皇上在上面享受其中,忿忿的说道:“要是阿柔还在时,他哪敢这样做。”
我还真的不知道皇后娘娘竟如此厉害,我想听她们说更多,但她们却是不愿再说了,只是不断的叹着气,叹完气便又编排着皇上。
她们说皇上身体也不大好了,最近御医召的很勤,这消息我也听到了,不过看皇上的样子倒是不大愁,一副及时行乐的样子。
祈年殿大宴后,几位姐妹又回家省亲,我原本也想向皇上申请一下,但我刚进御书房,他便紧紧搂住我说道:“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吓到了我,我只好拿过糕点说:“臣妾是来送糕点的。”
之后便是陪他写了会儿字,聊了会儿天,好一会儿才放我走。
回家省亲也成行不了,我只好给父亲写了封信,讲述了一下近况。
我刚差人把信送回家去,又听说乔妃跟皇上闹了矛盾,好像把皇上赐的琴都砸了呢。
“咱们要去看看吗?”洛璎小心的问着我的意思。
“先去看看皇上吧。”我原本不想去皇上那边的,但又不能落下口实,毕竟人家身份摆着呢。
我进去时皇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看见我时又拉着我说:“桂儿,我不能继续陪着你了,但我不想离开你。”
我心里只觉得很好笑,他表现出几十年的深情也是宠这个又宠那个的,很虚假的真情。
我敷衍了几句便问他想怎么处理乔妃的事,他沉默了一阵,许久才说道:“棍棒打杀了吧。”
我震撼于他那疯癫的想法,随便一个句话就抹杀了一个人的性命,我赶紧开口说:“要不皇上交给臣妾处理吧。”
说罢,便摆出一副请求的表情。我看他还有些犹豫,磨了许久他才同意。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下来乔妃,我跟她交集并不多,我只是想,若是皇后娘娘在,她也会救下来她的,毕竟后宫只有一个是真的坏人。
宜妃在听说我的做法后很是满意,难得看见她这样的表情,不过她嘴上却只有浅浅的夸奖:“还是那么天真,不过确实做了件好事呢。”
我让乔妃也去跟着蓉贵妃了,我想替皇后守陵这个决定没人会挑什么刺吧。
到了秋天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要不行了,但是没人敢说,大家也都在想着哪位皇子会继位。
很多人都惦记着嘉儿,因为那是皇后的孩子。
一次他来玩时,我对嘉儿说:“嘉儿,不管将来怎么样,你都要平安才好,这样你娘才会高兴。”
他点了点头,一脸正经的说:“我都听娘的。”
估计又是太傅教了他什么,认了我做娘。
在入冬第一场雪时,皇上驾崩了,很多姐妹都是硬挤出来的眼泪,我也是。
嘉儿成了新的皇帝,他学着治理国事,又纳了新的妃子,之后我和他的交集便不多了,我想这也是他的太傅教的吧。
我和宜妃,温妃她们都换了地方住,离的更近了。
她们说我可能是最年轻的太后了,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她们还是叫我桂儿。
没了皇上,我们过的更是轻松了。
她们要教我弹琴时,我才知道宜妃和温妃她们也是会弹琴的。
我也会弹琴,不过宜妃教的总是些旧曲子,说是教我弹琴,更多的是我弹一次,她们说不行,然后换个节奏去弹。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我把父亲教的诗写了很多遍,她们总觉得我莫名其妙的。
怎么会莫名其妙呢?
在一场秋雨后,宜妃也得了风寒,但风寒迟迟不见好,终于在一场大雪时,她身旁的宫女来找我,说:“娘娘请太后去一趟,最后一趟。”
我赶到时,她已经快说不出话了,我轻轻的握着她的手,她努力的想开口说出声,她慢慢的说道:“阿柔,等等我。”
在宜妃走后,我吩咐了她厚葬。我慢慢的走,想着之前自己的想法。
嗯......果然是“只要平安”就好。
一直走到祈年殿,在雪中我几乎要看不清高楼的模样,我问提灯的洛璎:“当初在祈年殿作的一句诗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丹青吝作芳菲色,独与重楼共白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