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十五年后。

马尔巴士呈上报表恭敬道：“陛下，这是今年军队的建设计划，请您过目。”

“不错。”阿宝翻着资料满意地点头，而后又将其递给苏丽琅娜：“丞相觉得如何？”

“去年的覆灭人族财部收获不小，可以支撑军队所需的财物。”苏丽琅娜仔细翻阅公文，没有发现不妥之处后痛快松口。

阿宝赞许道： “是该让我们的士兵改善改善生活了，马尔巴士，你稍后去财部领军需吧。”

“谢陛下。”马尔巴士正打算俯身告退，却感受到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疑惑地抬头看去，阿宝仍旧好端端的坐在王座上。

苏丽琅娜不满的目光冷冷地瞥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无礼连忙低头告辞。

是错觉吧，怎么感觉陛下身上有天谴的气息。

“注意点，你的气息熏到魔了。”等马尔巴士走远，苏丽琅娜设了个结界不适地皱眉，又汇聚灵力替他掩盖略微溢出的天谴神力：“瓦沙克这段时间一直旁敲侧击打探你和天谴的关系，我猜他应该察觉到什么。你那个王夫打算什么时候推出去？”

“我自有打算，接下来的会把政事交给冷筱，你帮我照顾下她。”阿宝观察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越来越难以掌控了。诅咒的事情他早以解决，魔族实际上也威胁不到他，可那么多的族人，先祖们世代流传的责任，一旦自己失控……

苏丽琅娜皱眉提醒道：“别作死。”

“放心。”阿宝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轻松道：“辛苦了，苏丽琅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不能把烂摊子留给孩子呀。

“你身上的毁灭气息越来越重了，前十柱的魔神中应该有发现你秘密的吧，想好怎么解决了吗？”伊莱克斯坐在沙发上看着阿宝，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天谴之神，不曾拥有神的体魄，也不可能像奥斯汀格里芬一样对神权掌控自如，越使用这力量越容易被侵蚀，最后变成一个只知毁灭的疯子。

“他们能把我怎么样？”阿宝无所谓地翻着书，随意回应着他的话语。

“老夫当年也这么想，最后碎到拼都拼不起来。”伊莱克斯回忆过去，从青葱岁月到人人畏惧。他自信过也自负过，最终只剩下满身的悲凉。

阿宝沉迷于书中世界，并不打算陪他追忆似水年华。

“你若是束手无策，老夫倒有个法子。”他凑近阿宝，提议道：“就像你那丞相说的，龙皓晨或者奥斯汀格里芬随便推一个出去，留下一个辅助老夫帮你压制天谴气息，多少能再撑几年。”

“从本皇身上下去。”阿宝仰头看着他：“本皇说过自有决断，不用你们瞎出主意。”

“什么办法？”伊莱克斯追问道。

“跟你没关系，我会把永恒旋律和国玺一起传给冷筱。政事交给苏丽琅娜，暗处交给你，保护好她。”阿宝肃然道。

“我可是死灵圣法神，凭一己之力覆灭辉煌教廷的死灵法师，你当我九块九包邮啊。”伊莱克斯不满地抱怨。

“既然你给我处理了那么多事情，再多处理一些又如何。”阿宝挑眉道。

“老夫只是提醒你别玩火自焚，你非要胡闹老夫也没办法。”见他死不悔改，伊莱克斯摆摆手，身形一闪又回永恒之塔睡觉去了。

阿宝翻着书页沉默地阅读着。

“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躲在宫里？”冷筱不顾阻拦闯进他的宫殿，询问他为何交出权利。

“只是一点小问题需要你提前接管魔族。宫里的事情等母亲回来交给她，先让苏丽琅娜辅佐你处理政事，之后再慢慢上手。”阿宝随意道：“放心吧，哥哥没事。”

“如果只是一点小事你绝不会下发这样的命令！”冷筱生气道：“哥哥。你从没有像这样懈怠过朝政，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无法出现在民众的视野里？”

阿宝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得近些：“筱筱，哥哥生病了。”

冷筱听话地上前坐在床沿上，隔着帘子握住他苍白的手腕，担忧道：“您还好吗父皇？”

“我的女儿。”阿宝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天谴之神吗？”

“传说存在即是毁灭的神祇，外面的魔说他存在于您的后宫 。”冷筱想了想诚实地回答。

“如果我告诉你奥斯汀格里芬只是个幌子呢？真正的天谴另有其魔。”阿宝倚靠在软榻上，懒懒地撑着下巴。

带着绝望灰败的气息铺散开来，充满肃杀与死气的灵力包裹住整个房间又小心避开了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吹开帷幕，她的哥哥躺在榻上，苍白而冷厉，整个魔如同末世的化身。

王说，我的存在将使目之所及的一切走向终焉。

冷筱不可置信地摇头，阿宝在她很小的时候给她讲过魔神皇和天谴的关系。封印一个足以毁灭大陆的存在。她一直以此为目标，对疑似天谴的奥斯汀格里芬时时提防。而现在阿宝告诉她，自己就是天谴之神，是历代魔神皇必须杀死的存在。

神啊，您不能如此残忍。

阿宝起身拥抱她，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发：“别怕，爸爸不会让你做这样可怕的事，你只要治理魔好族即可。”

“不，陛下！”冷筱近乎失控地扑向他，紧抱着他的腰身泪水不住落下：“父亲，哥哥，您向我提起过天谴的名讳。请您允许我选一个魔出来为您尽忠，奥斯汀格里芬或者龙皓晨。选一个杀了他，让大家知道他才是天谴之神。我会接过你的责任，请您不要抛弃我。”

“杀了龙皓晨你不伤心吗？”阿宝细心地替她理顺揉乱的头发，温和道。

冷筱握住他替自己整理头发的手，将自己的脸庞贴在他掌上：“会的，陛下。但我是你的掌心珠，你是我的人间岳。如同你倾尽全力爱护我，我也从未忘记你的慈爱，如果牺牲他能保护你我不会有丝毫犹豫。”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筱筱，哥哥会解决好一切，而你要做的是安心接过我的权杖。”阿宝抚摸着她的脸庞，慈爱地笑道。

“哥哥……”冷筱哽咽地看着他，如同一头眷恋母亲的幼兽。

“自然女神的神位足以维护你的统治，伊莱克斯也会保护你。”阿宝替她擦去泪水，随即冷着脸下令：“龙皓晨，将公主赶出我的宫殿！”

“不，陛下！”

哭泣的身影被强行带走，阿宝再次躺回软榻，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奥斯汀格里芬。”

“我在，陛下。”天谴之神凭空出现，嬉皮笑脸地向他行了个礼。

阿宝捻着他的一缕发丝把玩：“你愿与我共死吗？”

“荣幸之至，陛下。”奥斯汀格里芬与之耳鬓厮磨，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你先走，本皇随后就到。”利爪穿过胸膛，阿宝贴心地将他抱在怀里。

“要守信啊陛下。”叹息声在殿中慢慢消散，奥斯汀格里芬倒在他肩上，阿宝揽着他的身体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

不一会儿，龙皓晨回到屋里，俯身道：“陛下。”

阿宝抬眼道：“冷筱如何？”

“闹得厉害，臣让希尔斯给她点了安神香，已经睡下了。”龙皓晨坐在床沿上，环着他的腰身靠着另一半肩膀：“轮到我了吗？

“不许使用复生术法。”阿宝摸摸他的脸，匕首刺穿他的脖颈。

“您可要来得快些呀。”龙皓晨笑吟吟地闭上眼。

行宫里父子俩相对而坐，难得如此和谐。

枫秀盯着毫不掩饰自己气息的阿宝忍不住问道：“本皇在你眼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魔？”

见阿宝不说话，他有些自嘲道： “让你如此厌恶，想来并不是什么好形象吧。”

这回阿宝终于开口： “为父不慈，为子不孝，为君不仁，为夫不忠，为兄不义。”

“真是个糟糕的形象，难为你留我到现在。”枫秀端起茶杯也饮了一口倒是有些理解阿宝为什么总喝茶了，确实能让魔心情平静。

“我不能让你活着，本皇一死冷筱绝不是你的对手。”阿宝放下杯子，手腕一翻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 嗯……”枫秀思考了一下，挑眉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恭喜通关。”

佩剑斩下他的头颅，声音伴随血腥戛然而止，庄园转瞬间成为一片腥红的世界。阿宝站在他的身前，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尸首。他的脑子很乱，一会儿是魔神皇抱着他俯瞰大陆，一会儿是枫秀冷漠的斥责。

有魔打落他自刎的杀招，阿宝被击倒在地，就地一滚稳住身体，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

“太子殿下，欢迎回来。”苏丽琅娜从身后拥住他，温柔地呢喃抚平他杂乱的思绪。

空间像是被谁踩了一脚的糖画片片碎裂，阳光透过黑暗，折射的光影打开尘封的记忆，潮水般画面涌入脑海。

你是我的珍宝，你是我的儿子……

去吧，孩子。苏丽琅娜会陪伴你走完全程。

儒雅的男人牵着幼小的他穿过长长的走廊，身后跟着庄严肃穆的魔女，那个女人是他最信任的宰相，曾陪伴自己走过两世苦难……

“苏丽琅娜，我做的怎么样？”阿宝动动身子靠在她怀里，木然地看着熟悉的世界坍塌。

“陛下会满意的。”苏丽琅娜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回响，击穿这场持续许久的噩梦。

“我不满意，我不想杀了他的。”阿宝嘟囔着，不高兴地在她怀里蹭蹭。

“您做的很好，学会隐忍，学会取舍，用你的爱去爱每一个子民。当你学会为他们举起武器，便是一个合格的君王。”苏丽琅娜轻抚着他的头发：“睡吧。”

阿宝听话地合上双眼，疲累地睡了过去。

太子宫，阿宝的房间。

魔神皇看着魔神柱传回来的画面微微皱眉道：“还是太心软了。”

要知道他接受试炼的时候砍父皇和兄长影像可一点没留情，不到一年就通关了，出来外面只过了几天。阿宝却留龙皓晨和他活了近三十年才动手，现在外面已经过了大半年了。

要不是因为压制不住天谴神力，魔神皇合理怀疑他会养他们到死。

“奴婢倒是觉得这样很好。殿下的仁善是在拔掉对方爪牙下的友爱血亲，他的狠毒也不是会给臣民带来绝望的狠毒。”苏丽琅娜放下茶水糕点，从善如流地劝慰道。

“就你会给他找补。”魔神皇斥了她一声笑着摇摇头，一副拿对方没办法的样子。

苏丽琅娜低眉退下，房间只留下他们父子二魔。

魔神皇替儿子掖了被子，对阿宝的表现他心里是满意的。对外强势对内温和，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心里装着亲情又不会被其左右。有这样的帝王，日后冷筱他们的日子好过，百姓的日子也不会差。

历代继承者大多将其作了黄粱一梦，登基后杀了父母兄弟便匆匆破阵，唯有阿宝在幻境中留了许久，硬是拖到退位才肯杀了自己和龙皓晨出来。不过这样也好，为了方便继承者历练，魔神柱的幻境只模拟人物性格，其中的社会走向依统治者选择不同呈现不同的结局，阿宝在其中模拟治国，反倒比旁魔多了一分经验，以后上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只是自戕，这孩子竟学了别魔一肩担起的毛病……

想到这里，他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倒霉的阿宝抽到了地狱开局，历经两世没被逼疯还能撑到现在，也是为难他了。

手指拂过儿子紧锁的眉头，魔神皇俯身与他额头相抵，封印了他在幻境中的爱恨情仇。

一场试炼而已，没必要让阿宝如此困扰。

番外：故人相逢

“抱歉，你没事吧？”阿宝一把扶住被撞到的人替妹妹道歉。他平素高傲不轻易低头，但这次是和二叔一起搭了月夜商会的顺风车跑出来的，又在人族的地盘上，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没关系，你们是来看梦幻天堂的选拔赛吗？”

来人扶着他的手好脾气地问道，不知为何阿宝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们兄妹从小生活在偏远之地，今日是第一次出门，听闻城内有职业者比赛所以想来看看。”阿宝半真半假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对方热心地给他们指明了入口。

那种想给他一拳的感觉又涌上心头，阿宝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冷筱也在这时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胸前的铭牌是参赛者，看样子年纪也不大，有缘的话梦幻天堂能见到吧。回过神来的阿宝低头一看时间不早便想道别。带着妹妹朝对方指的方向匆匆而去，为了隐藏身份他们买的是普通席位，去晚了人挤人不好进不说，怕是还要被阿加雷斯骂。

身后的人的巴开开合合，面对阿宝两魔离去的方向，缓缓道：“舅舅，好久不见。”

你怎么能骗我呢？陛下。

惊喜吗？我回来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