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行舟,墨色落山前。
几许风雨席卷。
京城已是初春景,偏我来时不逢春。
我乘着雾色抵达京城中的府宅,迷雾沾湿了我一身长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道我夜不能寐,奔波不知几何,直从塞外骑行到京都。
天色依旧暗淡,许能再睡上几个时辰。
我的住处确是荒凉,院内野草丛生,杂乱无章,竟掩埋了过道。
走过长廊回到我的厢房,咦,睡不着可是个难事啊,彼时我刚归住处,书籍自是没有。
我伏案而栖,不知是谁家的夜来香开了,香得醉人,不久便泛起朦胧睡意,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一睁眼便是晨光熹微,天边泛起鱼肚白。
春光乍泄,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我着一袭蓝衫出门闲逛。
出门没多久,天色便暗淡下来,唔……江南的天气真是多变,偏我来时还未带伞。
一位白衣长衫的俊俏郎君撑着伞向我走来,笑着询问:
“公子可是未带伞?”
“是。”
“不妨请您来寒舍坐坐?”
“荣幸之至。”
转眼间,我已到他的屋子里坐下,他坐在我对面,在给我沏茶。
我道,
“公子怎么称呼?
“我名懿莳卿,叫我莳卿便好。”
“你呢?”
“泠幽。”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初入口有苦涩之味,但却回味甘甜。
“好茶啊。”
“多谢夸奖。”
我并不懂茶,只是觉得好喝罢了。
他晓得我是个粗人,不懂茶道,也不与我多讲,许是怕我厌烦。
他又用青梅煮酒,与我共饮,窗外雨打芭蕉,丁香花香气四溢,不知是花香还是酒香,我竟有点微醺。
窗内吟诗作赋,窗外细雨朦胧。情意皆融入这笔墨纸笺。
此后我日日伴君侧,一次偶然,我问他,当时为何请我到你的竹楼避雨。
他朝我嫣然一笑,道:
“许是……一见钟情?”
我的心脏猛然间跳动,好像要跳出胸膛。
我发现,我竟也喜欢上了他。
我打趣道
“你这么美,我日后娶你当我的美娇娘,好不好?”
他眉眼弯弯,含笑着答道:“好啊,我等你来娶我。”
我没有注意到,他看我时清澈带光的眸子,我认为他是在逗我,彼此都没有当真。
我已然不知他说的是真话,而此景也消逝在时光的长河中。
如那大漠炊烟,隐入天际,无迹可寻。
那日是我与他最后一次相见,我向他道别,第二日便千里加急奔向漠北。
塞外不比中原,北风凛冽,黄沙漫天,一日我深入敌营,却不想中了埋伏,虽捡回一条命,但却重伤,无法为国效力了,但这仗终是打赢了。
又是一年春天,京都花开满城,我回京时恰逢春仍在。
两个胆小的人偷偷的喜欢着对方,就像是一杯苦涩的咖啡,又融入了巧克力,毫无波澜,最后只能是暗恋无果,也确是如此。
回京的第二日,我得知莳卿死了。春仍在,君不在。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场恋情还未开始,便草率收场。只道世事无常。
我撑着油纸伞,在大雨倾盆中在街头漫步,昨夜刚开的花,被雨从枝头打落,碾落成泥,化作花的养料。
我生平最是喜爱这江南雨幕,青砖黛瓦湮没于这薄暮细雨中。
怒雨妒竹青,陋室映景帘。此景最是宁心,可惜吾心意乱,只为一人而动,经久不息。
此后我
回京的第三日,依然和昨日一样,是一个阴雨天,我穿着和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样的衣袍,打着伞去寻春。
是寻春?还是寻他呢?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他了。
“雨歇杨林东渡头,永和三日荡轻舟。”
回京的第四日,我乘着一只小舟去游湖,不久便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江面显得雾蒙蒙的,湖水清澈见底,不远处的青山如墨似黛,倒影映照在湖面上。
我穿的仍是那一袭蓝色的衣袍,在这天地间寻他,我想我寻不到他了,我知道他死了。
我站在小舟的前方,手拿雨伞放眼望向这如诗如画景色,衣袍在不经意间被雨水打湿,我将手伸出伞外,任由雨从我指尖滴落,最后把伞扔向湖面,伞会随水波逐流多久,又会到哪里呢?不知道,总归会有用处的。
继那日淋了雨,我便大病了一场,至今未愈,多年征战落下的隐疾不断复发,而窗外是一片生机盎然之景,我坐在窗前,手撑着下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头发丝。
窗外的雨倒是没有早晨的急了,我推开木窗,贪恋着这春景,一阵疾风吹过,竟带着几朵山茶花进来,一朵恰好落在我手中。
是红色的。
喉咙间泛起一股痒意,我猛咳出一口血,将它染的愈发娇艳诡谲了。
我瞟了一眼窗外,我看见莳卿在我院内踏春,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抬头与我对望……
等我再抬眼望向庭院内时,只余春色满园。
刚刚是梦吗?
没人回答我。
……
红杏枝头春意闹,出了院子,在滂沱大雨中接受春的洗礼,雨水打湿了杏花,衬的那几处花骨朵愈发可怜,单薄的身体似乎承受不了风雨的洗礼,不久便从枝头落下。
又是一年春天,宅子里多了一处坟包,院内的植株疯长,一片春景。
书外人合上书,只觉唏嘘不已,斥责两人的怯懦,对这样结局的惋惜,却不知,这可能是他们所能有的,最好的结局。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