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容身体骤然僵住了,俯下的身子在这一刻好像定格了似的,一动不动的,任由那些纸张越飞越远,席卷起地上的尘泥和沙砾。
其实扶歌的宫殿里,地面是少有的干净。
因为她常常喜欢赤着足踩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感受被阳光晒得正合时宜的温度。
可偏偏这时,沈玉容却看见了角落里不起眼的、没有被打扫干净的地方。
再爱干净的人,也会有看不见的阴暗角落。他很容易地就把自己代入了进去。
衣袖垂落在了地上,扫了两下,沈玉容敛着眉眼,第一次装傻,“恕臣愚钝。”
“重抄吧,沈学士。”扶歌抱着双臂,歪了歪头,在石榴裙的映衬之下,美得不可方物。
显然,她是在戏耍自己。
沈玉容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才恍然发觉,自己对她的容忍限度,已经越来越高。
他甚至在想,抄书时,还有借口来扶歌的宫殿,如此想想,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同是男人,沈玉容想些什么,萧蘅心里一清二楚,他侧着身子,轻柔地掰开扶歌攥紧的手,将那轻弓从她手里捞了出来。
这张弓比平常使用的要轻上许多,是洪孝帝知道她要学习骑射后特意准备的,势达千钧,可却轻巧,简直是变着法儿地为她找想。
可萧蘅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的身形能将扶歌全部笼住,叫沈玉容只能望着那片翩跹裙角出神。
“臣领旨。”
扶歌这才背着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事情并未如沈玉容所料那样发展,因为春季围猎,很快就到了。
扶歌作为皇后,又提出了要亲手猎一只小宠的说法,自然出行,于是沈玉容只能望着空荡荡的宫殿,抄着早已经能倒背如流的枯燥书目,无能地愤怒。
扶歌一走,婉宁也不再安分,时不时地就将沈玉容叫过去折磨一番。
若是从前那般,只动不动让他跪下,沈玉容觉得是小事一桩。可偏偏婉宁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他在抄书的消息,将那《男德》从头到尾翻阅一遍后,喜悦过甚,又给沈玉容加了几千遍。
“沈学士,要怪就怪你说话太放肆。”
说这话时,婉宁怀里正抱着一条草绿披帛仔细摩挲着,连正眼也未曾抬起头来看沈玉容一眼。
敢当众参岁岁,抄书算什么?要婉宁说,合该将他两只手腕都折了,再灌上一碗哑药。
什么刚正不阿,清贵忠臣?
左一句用度右一句吃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上的叫花子呢。
不过既然岁岁想留下人来慢慢折磨,她便也不好越过岁岁去了。
沈玉容不明白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更不懂婉宁末了留下的那声叹息。
只是,婉宁看他时,好像总隐隐露出兴奋的神色,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却让他莫名地感觉到了不适。
初春,还带着几分冬日的料峭,连草地也只冒出一点儿嫩绿的芽,枝叶萧索,视线极好,正是狩猎的好时候。
扶歌和皇帝,自然是共用一个帐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