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你疯了？”林渊不可置信。

“你换到‘鲨狼’，快啊。”狼爵抢过操纵杆，待林渊和他换机成功，也顾不得氧气含量，先腾空数千米远，借重力加速度俯冲，冲破了边界舰队在海边的防线。没入海平面，黑暗和潮湿裹住了机体，他将功率集中到吸水泵处，不断下潜，失重带来的晕眩感越来越明显。他重整了探测系统，用脉冲波取代连续波，终于看见了那个特斯拉线圈状的物体。他关闭了能量炮的热源供应，选择用粒子武器炸毁它，于是给磁轨炮上膛，通电滑块在导轨的合场强下运动受力传动炮弹，他不假思索地拉下栓锁，看着弹药裹挟着水流击中反应堆。随后他向后划去，排水的同时，喷气动力带着他驶离爆炸点，火控终端显示着命中，爆炸余波还是波及了他，浪潮将他推远。

舰桥那边却已炸开了锅，还未解决掉漫天虫潮，就出现了一个叛徒。舰长下令回收所有机甲，征服这颗星球的任务延后，准备召开一次针对狼爵的审判议会。

就在狼爵快要失去意识时，一双手将他抱起，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他已搁浅，沙地底下伸出长满毛刺的巨口，而他正处在这只庞然大物的背上，随着沙子沦陷，呛目黄尘叫他不得不拿面罩遮住眼睛。直到一切平静下来，那个东西才化出人形，他认出了那是母蜂，她额头上利刃般的触角叫他害怕。

“他不是林渊。”一只工蜂递给他一个机械传声筒，那些窸窣声到了耳边，成了正常的英文，他知道这玩意儿还有翻译功能。

“虽然他不是，但他是我们的救世主。”

“他背叛了那些家伙，他们会来抓走他的。”

“你说我们要是拿他要挟，那帮混蛋们会对弟兄们停手吗？”

虫子们七嘴八舌，目光纷纷在狼爵和母蜂身上扫过。在狼爵习惯性被忽视与嘲讽的人生里，他还是头一次受到这种关注。真讽刺啊，连虫子都懂得平等对待“异类”，而那些自诩聪明发达的人为何不懂呢？

母蜂带着他穿过提前筑造好的隧道来到地下，他也是第一次了解到了虫族的“皇室”——它们的巢穴驻扎在饱含淀粉的树根处，顺着根须可以汲取地下水源；有些巢房已被蜂蜡填满，贯穿其中的蜂路像层层甬道；最上面一层类似倒挂花生结构的房室，是培养蜂王的“王台”，母蜂请狼爵坐了上去；在巢脾与巢框连接处的过渡性巢房内储存着许多蜂蜜，工蜂们纷纷为狼爵端上几盏，蘸了叶片上的露水服下，是独家调配的纯天然饮料。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们族人，我们就必须为你提供庇护，直到他们再度发起战争。”母蜂对他说，“我不懂人类是具体怎么分化的，但类似你们的精神体，我们也有灵魂感应的功能。但有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

“你是詹姆斯·布莱克的儿子，而他是犯了叛国罪的黑哨。”

狼爵陷入沉思：“原来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遍布银河系的精神网，都会汇总到一台终端——主脑，它储存着总理的精神体，也是碳基生物和硅基体的首次成功结合，它不仅有着控制智能机器的功能，还掌管着所有人的精神体和精神图景，哨兵和向导的肉体坏死后，精神体便会回收到主脑，没有人能逃脱——直到“弑神者”，詹姆斯的出现，他用病毒和精神体结合，感染了主脑，让整个系统崩溃，并成功取代了它，成为了新的主脑。当天共联的精神体统统葬送性命，他踏着同僚的尸骨独自称王，人类并不服从他的掌管，纷纷离线，也导致了精神力一度涣散，最终那台终端被停止运行，在寻找到新的载体前，詹姆斯一直被困在虚拟世界中，年复一年累积着怨恨。

狼爵不敢想象，如果这个男人没有被野心蒙蔽双眼，自己又怎么会被排挤了十几年——又怎么会得不到她？现在是肯定得不到了，她是完整的，可他碎得满地都是，从身体到精神体，都是破碎的，他无法做到让她受累，去等他将自己拼凑起来。他只渴望她的光能够照亮自己，尽管这光本身不是为自己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