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为了调节班级氛围,按照本次成绩排行调整座位,新来的苗子就被插在凌微笑的身边。
任课老师就爱点他们起来答疑解惑,同学们渐渐回过味来,无形之中的火药味怎么这么浓。
时间过去又一周,升国旗后凌微笑再次被喊到办公室。
脚刚迈进去,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宋嘉屿站在上周的 那个地方,脸上没什么表情。
老张拧着眉毛,焦躁地走 来走去, 见 他 进 来 连 忙 把 人 拉到桌边,耳边是来自其他老师意有所指的叹息。
犹如实质的 目光扣在他身上,连宋嘉屿都朝他抬了一眼, 就 在 他 那 张 红花花的答题卡被抽 出后。
错了很多。
凌微笑嘴角依旧挂着浅笑,在 一 旁静静接受周围 的失望洗礼,他恍惚间以为自己被扒光了公开处刑。
老张也不好责问些什么,只是暗里督促他 把握好学 习 节 奏 ,别受影响,好好反思并总结。
“嗯。”
他只听清自己极冷静地回复 , 改正所有错题再离开。
他心乱如麻,思绪却前所未有的灵敏,他的力气好似 都用在了保持镇定上。
他假装得足够镇定,至少他面对自己的错误时,留下 的 是 得 体 的 印 象 。
他不是个彷徨无措的可怜虫,他不是。 永远不是。
他的排名掉到二十开外,不只是老张找他面谈。 他已经不被允许丢弃尊严。
抛开此次堪称灾难的周测成绩,他仍是那个神话。
黑 色 的 端 正 字 迹 , 剖 开 鲜 血 淋漓 的 自 己 。
喜欢他的人照样喜欢他,看他不爽的人照样看他不爽。
宋嘉屿刚刷完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题,身侧踩着旋儿的 冷风吹起从身到心的燥热。
除去课堂必要的讨论,他们俩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他们还是陌生人,不相识也不熟。
坐在他旁边的人翻开笔记本,握笔在修正的答题卡上 勾画,指尖因使劲而压出点粉红,这人的气调低到呼吸与空气中的分子鸣腔。
真是一副好学生的作态,假的走心又好看,但着实令人不屑,光鲜的背后总是藏污纳垢。
看似与谁都关系不错,也只是看似。
背地里的目光就像条毒蛇。
一堂堂课溜走,这个担着班长职务的人再次留到最后,教室里空荡荡的。
应和着窗外浓稠如墨池的夜色望去,不见点点星光。
默剧演绎,看台给到逃不出过去的蝴蝶。
开窗通风,夜里潜藏的喘息舔舐过寒凉的寂静。
那天格外的冷 。
宋嘉屿回来一趟拿掉落的耳机,一道纤瘦的身影侧立在A班门口,随着咔嗒的落锁声,连带薄弱的心跳也消失。
人前无懈可击的微笑有了先天缺陷。
夜里酣睡的建筑将身形单薄的他吞噬殆尽,他就 被湮没在熄了灯的黑暗中。
怀里抱着书本,低头哈气,挪动脚步,步步踏着不见影的倒影。
宋嘉屿等了一会儿,瞥了眼黑漆的教室,又看向他离开的 方向,转头沉入夜色。
打开宿舍门,放好书和背包,提着桶去接水,路过一间间 吵闹的六人寝,他的神色被垂下的发丝模糊。
单人一间宿舍,是他提出的唯一要求。
与人打交道一度成为午夜惊醒他的噩梦,而现在,他比谁都会结交关系。
温热的水流淌过身体,憋在心中的气被贴骨而来的 寒冷击散,浴间挂着的大镜子中,封印着他永不敢承认的秘密。
“微笑,要微笑,不能哭。”
尽管是这样说,眼泪还是滴滴滑落下来,汇进地板砖 的缝隙里。
镜中的少年唇边努力扯起抹生硬的笑,眼里是空寂无神的黑洞, 好似下一秒就要将所有的活物淹死在里面。
畸形的身体,天使的面容,很奇怪的组合。
把自己冲洗干净,换好衣服,端着盆去洗换下来的衣物。
他刻意避开其他男同学,那天撞邪似的避不开宋嘉屿。
窗外月色寂寥,他亮起一盏银白的小台灯,双手浸在水里仔 细清洗 细 软 的 布 条 , 水 温 把 他 的 手 冻 的 泛 红 。
宋嘉屿推开厕所门,潺潺流水声盖过冲水声,正准备去洗 手,转过角两人猝不及防眼对眼。
少年温顺的黑发贴合耳际,冷白光晕出柔和的弧度,整只显的漂亮又精致,眼尾湿润的红意衬得他无端脆弱破碎。
宋嘉屿自然地移开目光,随手拧开一个水龙头,入手的刺骨 使他轻微地挑眉。
这么冷的水,鼻子都哭红了,真没劲。
凌微笑反应极快地将布条搁进桶底,拽了上衣遮盖。
又猛然一惊,强行按捺住心神,可手却抽神经地 颤个不停。
宋嘉屿一眼看出他的反常,以为他是被冻得狠,扫 过他的胸部时,随口夸赞道,声音跟这鬼天气同样冷。
“胸肌不错。”
凌微笑却脚下一滑,手臂磕在凹槽边缘,宋嘉屿往前将人牢牢扶住,凌微笑就砸在他怀里。
阴差阳错的,还挺惊险,大晚上演一出偶像剧。
怀里人不知冷的还是疼的,或许都有,微微哆嗦,真是麻烦。
手臂一阵麻痛,凌微笑下意识不敢出声,零零散散的 碎片涌进脑海,眼前仿佛又回到那个窒息的肮脏角落, 他 不 是 怪 物。
可现在他面临着被发现的风险。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怕,怕的站不稳,怕的浑身颤抖 ,他不应该再惧怕 。
“凌微笑,凌微笑?”
宋嘉屿正烦躁着,喊几遍人都跟暂歇性失聪似的。
伸手将人的脸抬起,神情不悦半愣住。
不知不觉间他的前襟已被弄湿一片,这人是水做的吗 ,哭起来没完没了,肿着个眼睛,瞳孔被洗的一丝杂质也没有,清澈的像无价的宝石。
没有眼镜的阻碍,他的美就大咧咧地呈进他眼中 ,中性的美,不娘气,也不是棱角分明的刚硬,柔和又精美。
他的冷源于他的疏离与乖巧 。
上 天 是 嫉妒 他 的 , 所 以他 有 了 瑕 疵 ,他不能完美无缺。
宋嘉屿将人抱起来,边走边问, “寝室号。”
他也脑子抽风了。
凌微笑哭起来也没个声,手指抓着他的衣服 。
“319。”
微不可闻,跟蚊子跳舞似的。
“ 衣 服 我 待 会 儿 给 你 提 回 来。”
宋嘉屿说完便不再开口,冷着脸把人抱回去,怀里温软冰凉的触感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凌微笑缓解下不受控的情绪,所有的空窗因这个有力 的拥抱而朝向依恋。
他确实很没骨气,轻易就丢盔弃甲。
走廊尽头,宋嘉屿推开319寝室的铁门,入眼即 是空荡的一片,唯二算得上有生活气的,那张学习用的书桌,那张 休息用的床。
整个房间布置的跟这个寒冬并无二致,一样的冻人脊骨。
默不作声收回视线,手指下意识轻捻。
若有所思下得出的结论便是,这人的确表里不一。
在外给人暖心的错觉,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冷心冷情,令人捉摸不透的虚伪。
将人放置在铁架床上,伸手扯过被子把人盖住,黑沉的眼 睛似有所语,意味不明地盯了他几秒。
“冷就早点接热水洗。”
宋嘉屿没再多管闲事,转头给人衣服提回来。
临走前手搭在门把上。
“好好休息。”
这大概是自他转学过来后,他与他接触最多的一天,他不得不承认,那天的鬼天气,真是格外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