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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意.蒙:草原啊草原

原创国拟:然而世界

*【东亚_每句话的组成】系列作

*灵感来源:纪录片《蒙古草原天气晴》

(⚠️注:仅仅是灵感来源,本文的背景、剧情、人物等等均与其无关)

*时间线:1998-2003

*剧情向,较沉重,涉及一点点历史

*有蒙日蒙 / 东亚孤狼组cb向

蒙:巴特尔

日:千代和卿子

  “太阳下山了。准备回去了吗?”

  “嗯。”

  “哦。……话说你们牧民是互相不认识吗,刚才过去一群羊都没见你们打招……”

  “巴特尔!”

  远远传来一道稚嫩的喊声,把巴特尔和千代和卿子都吓了一惊。回头,就看见一只黑色的小羊……哦,不对,是一个套着巨大的黑外套的小孩从橙红似火的羊群里钻出来。“你也刚准备回家?”

  “是啊。好久不见了古丽。”

  “好久不见!你旁边那个大姐姐是谁?”

  “……。我…朋友。”

  “啊?”千代和卿子很意外,猛然调高音量,“こんにちは!”

  “嗯?大姐姐在说什么?”

  “她说‘你好’。”

  “哦!”名叫古丽的小女孩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在夕阳耀眼的背光中大大地挥了挥手,大声说:

  “Монгол хэл(你好)!”

  你好,沉默的草原。

  事情大概是这样:千代和卿子来蒙古旅游,与正在放牧的巴特尔偶然相见,并回去时偶然遇见了同为牧民的古丽和她爸爸。

  古丽的全名叫巴哈尔古丽,她一家有爸爸妈妈外婆弟弟和她自己。他们和巴特尔时常会在这片牧区相遇,彼此之间很熟。

他们和巴特尔热情地打招呼后,也向旁边的千代和卿子打招呼,在得知卿子来自日本就更热情了[1];尤其是古丽,谁都看得出来她特别好奇特别兴奋,一口一个“大姐姐”“大姐姐”地叫,还问能不能握握手,经得同意后用小小的手费力地握住卿子的大手,“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像清脆的铃铛响:

  “丁零——丁零——”

  千代和卿子蒙古待了三天,学了点骑马,学了些蒙语,渐渐和巴特尔熟络了起来。

  她曾在联合国意总部[2]和巴特尔接触过。在印象中,巴特尔很少讲话,总是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看起来很高冷;除了东亚办公室和必要的场合,他很少出现大众视野中。

  但在这三天里,她发现巴特尔没有想象中的高冷:他会很温和地托起小羊羔,将它抱在怀里,什么也不说;他会任由马匹用脑袋蹭他的脸,顺手揉揉它抖动的小耳朵,梳理它乱蓬蓬的鬃毛,什么也不说;他会在牧后特定的时间专心刻版木,有时抬起头,淡然且长久地眺望日落的方向……

  什么也不说。

  只要没人找他,他绝不会说任何话。

  “巴特尔这孩子就是这样。他刚搬来这里的时候,大概是1992年春吧,我们和他经常见他也少说话咧。”古丽妈妈边挤奶边回忆道。

  巴特尔提着灌满的羊奶桶的动作微微一顿,又很快恢复正常。

  “哦,这样啊。”他确实很寡言,千代和卿子点点头。

  “话说——千代和,”古丽妈妈压低声音,示意千代和卿子靠近一点,“你是他朋友,你知道他六年前他家里发生了什么吗?”

  “啊……我不是很了解。”千代和卿子思索了一下说。如果非要说家里(蒙古)发生了什么,那就是出了变故:经济暴//跌、政//局不稳、社会动荡……[3]

  “他看着挺年轻的,理应还有家人在世;咱蒙古人的一家子一般是生活在一起的,但我们从没见过巴特尔的家人。当然我们也一直没问,毕竟蒙古这几年不太平……直到我家小孩两年前问了他,他说‘不知道’‘不清楚’‘不太记得了’……”

  千代和卿子皱了皱眉。

  怎么可能不记得,明明就是不想说。

  “我估计,他是受了打击才变得这样少言的。真的……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古丽妈妈说对了。

  “我们也算是他的家人,平时也就多帮忙看照一下他的放牧事业。你是他朋友,又来自日本,有空多关照关照他……”

  “我有说过那么多‘不'吗?”

  两个人吓了一跳,转头,见巴特尔神色尴尬地笑笑:“没事没事。其实不用的,我和她也才认识不久,而且她在日本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就别难为她了。您也不用担心我。但还是谢谢关心。”

  ……一段话三个“不”哦。千代和卿子一边暗暗吐槽,一边惊讶他居然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

  她听见古丽妈妈“你这小子耳朵怎么这么灵”的笑骂,听见巴特尔少有的笑声,还有草原上微风掠过,带动草叶沙沙的轻喃。

  草原啊草原,是你在说话吗?

  当然,千代和卿子同样和古丽一家相处得很好。尤其是古丽。

  古丽告诉千代和卿子,她今年7岁,喜欢骑马,喜欢帮爸爸放羊;她的名字是爸爸取的,意思是“草原上最美的花朵”;她的爸爸很勤劳,每天下午都按时放羊,每周都要起个大早,挑着两大桶羊奶去城里卖;她的妈妈也是,每天都是妈妈整理家务,而且是制作奶豆腐[4]的能手;她的外婆64岁了,身体不好,平时就在家用薅下来的羊毛针织(“是纯手工撮成的毛线!”古丽这么强调,一脸骄傲地把头昂得高高的),织出来的东西给姐弟俩,给妈妈,给爸爸,给巴特尔,或者让爸爸拿到城里卖……巴特尔也是古丽的“家人”,他对古丽可好了,是他教她骑马的。刚开始她常常被马颠得屁股疼,净在那哇哇哭,但巴特尔总是很耐心地陪着她,说小腿要发力,上身微微向前倾,慢慢来……

  “还有弟弟!弟弟今年2岁,太小了,不能帮家里干活,但是很乖很可爱!大姐姐你看!”

  千代和卿子往后一缩,和被举到面前的小男孩大眼瞪小眼。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然后收获了另外一个小心翼翼的回握。

  “哦哦,你们也成为朋友了!”古丽激动地笑起来。

  巴特尔没忍住,“哧”一声笑出来,之前就红的耳朵现在更红了。

  千代和卿子也被逗笑了。

  弟弟不知道姐姐哥哥为什么笑,但是也跟着开心地笑了。

  这就是古丽,勤劳、开朗、直率、充满激情,还有几分小演说家姿色的小女孩古丽。她爱骑马、爱放羊、爱生活、爱世界,爱自己的家人,爱大家(蒙古人//民)的草原,爱自己和大家的国家。

  讲句实话,千代和卿子和古丽在一起的时候,身体会“轻盈”起来——不是只身独处于孤岛上轻飘的漂浮不定,而是驾马驰骋在草原上轻盈的沓至奔飞。每每此时,她这个千百年来枯朽的灵魂似乎和古丽一样,变得纯真而年轻。

  有时候,千代和卿子也和古丽讲她那边的事。她讲日语,讲日本,讲日本美丽的风景,讲东京繁华的生活……

  “日本好有趣!”普洁兴奋道,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星星,“我想学日语,以后去日本看看!”

  卿子怔了一下。她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以古丽一家的经济情况,很可能担负不起昂贵的日语学费,尽管她家在广大的蒙古群众中还不算特别艰苦。但她还是尝试鼓励她:“好啊,我等你……明年这个时候我还会来看你的。”

  巴特尔什么也不说。尽管他对这些对话以及它们的内涵并非完全没有想法。

  他只是知道,自已已经沉默了太久,从1635年诞生[5]开始就是个悲观的人,自认为已经足够麻木,恐怕早就难以说出什么漂亮的话,还是不要打击小女孩古丽……以及拆千代和卿子的台。

  但当他看见古丽的笑容时,之前对古今盛衰兴亡的苍凉感挖空的心在悄悄间被填满,僵化的肌肉能在一霎那被重新牵动。就像枯黄的草原披上落日橙红的余晖,饱和着幸福和悲伤的颜色。

  草原啊草原,你感到幸福或悲伤的时候会说话吗?

  第二年,千代和卿子很忙。工作量和劳动力的变革热//潮//高涨,有关金融和市场的问题一批接一批……[6]她不得不留下来处理事务,没赴约。

  第三年,她再次去了蒙古,却被一串的坏消息打击得猝不及防:古丽爸爸有天早上去城里卖羊奶,后来竟然不知失踪;古丽妈妈得了恶性肿瘤,但家里穷,没钱治。于是,古丽被迫担起了持家的重任,一边上学,一边和外婆处理家事。

  这些都是古丽外婆告诉她的。

  千代和卿子看了看摇头叹息的外婆,看了看无论怎么问都不回答、此时正在帮忙拴马的巴特尔,又看了看娴熟地把羊赶进羊圈里的古丽。

  她左思右想,绞尽脑汁,咬了咬牙,狠下心把自己将近十分之一的存款[7]——也就是6万日元(约3500人//民币)拿出来给古丽妈妈治病。尽管古丽一家再三推脱、竭力要求退回,说“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接受”,最后还在卿子的请求下,接受了。

  但千代和卿子心里还是不踏实。一方面,她担心自己没有帮人帮到底;另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头一次支出这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金额。如果以后发生变故,她怎么办?她在日本没有任何真心的朋友,更别提危难时候拉自己一把的那种。她不禁为此懊恼,想自己真不谨慎;然后又为此懊恼而懊恼,想对待朋友怎么能这么自利。

  同时她感到很疑惑:为什么巴特尔不愿意告诉她古丽一家的情况?难过吗?害怕吗?警惕吗?还是作为意识体,亲眼见证国民的遭遇而触发的本能反应?

  但不论是哪一个理由,都无法让她消气。她认为这些不应该成为他沉默的理由。

  于是,千代和卿子这次来蒙古,没有再和巴特尔说过哪怕一句话。

  巴特尔早就察觉到了。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毕竟他连存款都没有,连经济援助都做不到。他只能多关照一下古丽一家,送去一些生活用品,还有几罐奶茶。古丽喝了,说,谢谢巴特尔哥哥,奶茶咸咸的,很好喝。

  他几乎要忍不住落泪。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草原啊草原,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第四年过去了。第五年过去了。

千代和卿子忙疯了。忙于个人的工作,忙于国家的事务……她整月整月地为内阁的事务头疼,整日整日地被消极情绪文化折磨,整时整时地被点钟加班制逼得要疯。[8]尽管工作比以前好歹轻松了些,但她还是日复一日地为高质量的生活而奔波,年复一年地在鱼龙混杂的国际中穿梭。

  似乎有什么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她还看过太多自//杀的人。比如上次她在地铁站候车,有一个十五六岁的人——大概是学生,车快到站时果断躺到铁轨上,被扎死了。[9]

就那样轻易地死掉了。

  千代和卿子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她就是不想在城市待下去了。她尝试借自己兼职网络画师获得的口碑,转行做一个全职网络画师,试验后发现可行,想用存款租个偏僻点的小房子,却发现……

  那笔给古丽妈妈治病的钱,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不安感在那一瞬间猛地击中了她。

  她当即飞到了蒙古去。

  她很快找到了巴特尔,并向他打听古丽一家的情况。

  巴特尔脸色很差,在千代和卿子的逼问下还是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千代和卿子攥紧了颤抖的拳头。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要对人//民的苦难视而不见??还是说你一直在逃避???你哑了吗,你哑了是吗??!!你到底还要沉默多久,你怎么能这么麻木这么软弱,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冲他大吼:

  “你到底要沉默到什么时候?!”

  巴特尔抽动着嘴角,像一只缺水的鱼,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不。”

  千代和卿子终于知道了古丽家的情况。

  前两年,古丽妈妈去城里治病,在接受三天简单的治疗后,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治疗。治疗费用对古丽家来说到底还是太贵太贵,她们实在凑不齐那么多钱;而且恶性肿瘤的复发率较大,她们无法担负复发的风险以及巨额的资金;还有,在仅凑的钱中有一半是千代和卿子这个不熟悉的女孩的。古丽妈妈知道她们还不起这钱,也不愿欠人情不还。

  而古丽

  这个被称为“草原上最美花朵”的女孩

  却在一年前因为骑马逃离沙暴,意外从马上摔下来,断了一只胳膊。

  此时的古丽用右手费力拎起一节干草,仍然扬起一个笑脸,说:“没事的,大姐姐,我已经12岁了,已经很坚强了!而且弟弟已经长大了,可以帮忙家里干活了!”

  刚满7岁的弟弟拖来一桶满满的水。

  但千代和卿子很想哭。

  明明都已经那样努力地活着,明明是那样鲜活的生命,为什么就那样轻易地逝去了呢?

她想到今年那些投向“黑色慰藉”的学生,想到三十年前的飘扬在东京大学各处的红旗和一个又一个印有“全共斗”的帽子,想到五十五年前中国东北矿场那些面黄肌瘦、步履踉跄的矿工,想到一百多年前远在南洋、死后墓碑都背向自己国家的日本女孩……她想到古丽爸爸,古丽妈妈,努力生存的古丽,竭力生活的国民……[10]

  还有更多更多

  在社会的缝隙里

  苟且偷生的普通人。

  到底是谁说的那一句越努力的人就会越幸运的。

  她想着,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巴特尔早已泪流满面。

  他确实已经沉默太久太久了。

  他确实已经麻木太久太久了。

  他确实已经软弱太久太久了。

  他总是逃避,逃避过去、逃避现在、逃避未来,不愿抬头,也拒绝交际。他痛、他怒、他悲、他累,他怕自己一旦说出哪怕任何一个字,他都会不受控制地呕吐出明晃晃的恶心的残忍的现实,或者更卑鄙地编织出可笑的回避的虚幻的「谎言」。

他仍然无比清晰地记得,当年他试图和苏//联方面、和国家政//府沟通,最后只得到不允开口的威胁和无话可谈的镇压……

  所以

  到底哪里有出路呢?

  草原啊草原,你能听见我们的呼唤吗?

  “不。”

end

*注释有空再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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