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领着我出了茶馆,河岸狭窄,游人络绎不绝,挂着星星灯的精美小摊沿街道另一侧分布,每张摊桌上都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饰品与小玩意。
我有一丝恍惚,难怪刚刚坐在茶馆里就觉得熟悉,原是因为身在此山中,此刻站在朱鸣路上,我才发现,这地方,我来过。
那时我还未与周若安闹得那么僵,和朋友来桐城旅游,本不想去联系周若安,我妈却一个电话打过来:“那是你表哥,人家在这里读研,你来了都不去找他见个面,这像话吗?”
“你都说了人家在读研,打扰他也不好。”
“又不是天天拿着书念,出来吃个饭的时间总是有的,再说,你们也差不了几岁,一起长大的,客气啥。”
“什么叫一起长大,妈,我们也就小时候玩过,这都多久了,我和他根本不熟,你可别为难我了。”
“诶连漪你这孩子,什么叫不熟,安安多优秀啊,你得多和他取取经,人家大三都开始准备保研了,哪像你一天天就想着去哪里玩,我跟你说,你要是现在开始准备,说不定也能...”我妈又开始絮絮叨叨,颇有些怒其不争又无可奈何,只恨不能顺着电话线过来揪住我的耳朵。
最后她越说越来火,桌子一拍:“反正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再说一个不字,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听着电话另一头的盲音,心中五味杂陈,我的腿在我妈的嘴里已断了无数回了,但现在还完好无损的跟着我四处溜达。
并非我真的不愿去找周若安,相反,我想见他,每时每刻都想。
周若安之前就住在我们家楼上,他随父亲搬走后,我们确实不常见面了。但每次他回来,我总是非常开心,而他离开后,心中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堵。那时也没有多想,后来才知道,这种情绪,名为喜欢。
我不敢再靠近他了,更不敢放任心中的藤蔓继续生长,可不知何时,藤蔓已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覆盖了我筑起来的整座城堡,我迷失在城堡里,寻不到藤蔓的根荄,也狠不下心一把火烧掉,便只能逃避,以一叶障目,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
可同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可能毫无交集,每当避无可避与他见面时,我也说不清心中是欢喜居多还是担忧居多。
巧的是,周若安那段日子也正安逸,索性领着我们把桐城玩了个遍,也正是那次旅行之后,我再也无法克制心中情感,侥幸的想着,做个关系好点的朋友也行。
可也是这份侥幸,却让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我曾无数次回想起这段短暂却美好的旅行,只觉庄生一梦,梦醒雾散,只剩血淋淋而又残忍的现实。
“想什么呢?”老和尚走在前头发问。
我猛地回神,想起不经意从镜子里看到的陌生面容,结结巴巴道:“我…是谁?”
此刻已走到一个宽阔的十字路口,科技感十足的巨大3D显示屏悬于高楼之上,屏幕里的凤凰从远方凯旋而来,似要破壁而出,繁华的旅游商业街里人群熙熙攘攘,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我们穿梭在人群中,时不时撞上一两个热情拉客的出租车司机。
老和尚一身袈裟布履走在前头,周围是精心打扮出游的人群,我总感觉他与这世界不在一个图层。
遇到红灯,他停下脚步回头,先是细细打量了我一番,而后一笑:“你是莲莲啊。”
我也忍不住笑了:“茶馆里您说的那些,全是编的吧?”
老和尚脖子一缩,惊讶道:“施主如何得知?”
“您那表情太假了,还有我的名字,现想的吧?”
被我一语戳中,老和尚也不觉尴尬,双手合十对虚空道一声阿弥陀佛,答到:“非也,昨日编的,方才忘了,”他顿了一下,又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施主本是我那莲花池里的一株莲花,今生与老衲有缘,被我取了莲藕,略施小计,塑了这副身躯,以尽未完之事。”
“…?”哪吒?
“施主不要惊慌,老衲所言,皆为属实。”
我掀开袖子,捏捏胳膊上的肉,又拍拍脸颊,只觉触感并无异样,要不是对这和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我几乎都要报警来把这江湖骗子抓走了。
老和尚似乎一眼看穿我心中所想,慢悠悠道:“连施主不是这儿的人。”
从他磕磕巴巴编出我那离谱的名字起,我就感觉出,这老和尚,或许是现在的世界里,唯一一个与连漪或许还有些关系的人了。
“那场车祸,让施主来到这里,但你肉身已毁,老衲赠你的机缘,只够保你一缕残魂。”
“您赠我的机缘?什么时候?为什么我刚刚会出现在茶馆,我不是…藕吗?”
不得不说,承认自己是筒藕确实有点困难。
老和尚单手立掌,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施主且自己去寻吧。”
他一脸凝重的闭上眼睛,似乎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可微翘的嘴角却出卖了他,这和尚定是又在寻什么乐子。
我懒得逼问他,便住了嘴。
这条路是往凤栖寺去的方向,想来老和尚就是住在那里,等安定下来,我一定要再去找找周若安,若有合适的机会,再回家里看看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