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的船……好吧，其实也算不上船，硬要说的话，它仅仅是一棵横着漂浮在海上的巨树罢了。
龙族不像人类，它们并不弱小，它们可以用翅膀跨越千山万水，哪怕是用脚爪去走，它们也要比人类更快，丈量这片土地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这条路人类却走了数万年，人类进步之缓慢，让龙族觉得可笑至极。
可当人类崛起时，曾经弱小的人类却也可以反过来嘲弄龙族的落后，甚至于意图奴役这个曾经的敌人。
……莱卡对此没什么感觉，或者说，他两方都不喜欢，无论是历史上光辉万丈的复仇者，还是傲慢的侵略者，他每一个都不喜欢。
莱卡站在长达五十米的巨树的枝干上，看着粗大密集的树根在灰色的海水中搅动，海中巨树现在已经非常少见，据说在过去的岁月中，人类和许多生物都用它来迁徙。
路程需要花费三天时间，如果时间够快，那么他们今天下午就能抵达龙都。
龙族的领地位于锈蚀海，这片旧大陆最大的海域相当的凶险，但是却是充满机遇与财富的海域，就在这里，人们找到了另外一条不需要通过巨陆和苏莱曼尼商路的航道，因此，他们可以与巨陆彼端的那些地区进行交易。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锈蚀海呢。”
莱拉惊讶的说道，她站在自己身边的树杈上，一头漂亮的橙发随风飘舞，绿眼睛出神的望向灰暗的天空，她能用双眼捕捉到有一些娇小的两足飞龙正在天空上嬉戏捕鱼，随后被一头巨大的海龙从海面之下袭击，那些娇小的龙族便被撕咬吞噬。
同类相食在现代人类眼中很难被接受，但是对于有着不同文化的龙族来说，他们显然对这种事情很无所谓。
“我以前做渔奴的时候在这里捕过渔。”
单独和莱拉在一起其实对于莱卡来说要比和阿格乐娅在一起要好一点，虽然莱拉对他的身份一直有猜测，但是毕竟她的地位没有那么“高”，无法立即决定莱卡的生死，而且除非涉及到一些敏感问题，莱拉本人是没什么压迫感的，这让莱卡得以喘一口气。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
莱卡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曾经，它很少是这个样子的。
或者说，莱卡从来没有允许被见过它现在的样子。
捕鱼是个重体力活，一天要保持高强度的体力劳动长达十几个小时，莱卡当时大概是十一二岁，被扔进船舱里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太阳，每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探出头，他所看见的都是漆黑的夜晚和涌动着的海浪，偶尔一点白色携带者海水扑上甲板，莱卡就得抓紧身边的任何东西，防止自己被卷到海里去。
没有陆地，没有天空，所有的一切被粗暴的分成了海与不是海，一艘小小的渔船变成了混沌中的异类，为了钱，他们不得不在大自然的虎口中夺取一点养分。
如果没有周围人的叫骂与呻吟，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待不了多久就会疯掉。
“……我都记不太清了，反正不是什么好日子，每天没什么饭吃，出的力不够就是一顿暴打……有一次我被打断了胳膊，他们就打算把我扔下海，然后我被海族救了，就这么简单。”
莱卡挠了挠头，他确实记不太清了，谁都不会记得噩梦一般的日子的。
“……原来如此啊，还真是一段悲惨的生活呢。”
莱拉看着海景，语气毫无波澜的这么说道，于是莱卡忍不住有点好奇。
“为什么要问这个，莱拉小姐？”
“爸爸说，如果想和别人拉近关系，那么一定要问问对方的过去，然后和对方共情，嗯，大概是这样。”
莱拉笑着说道，莱卡沉默了片刻，选择将目光朝向大海。
……还真的是毫无顾忌呢。
莱拉是个纯粹到透明的家伙，她做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莱卡倒是相信这家伙真的想和自己搞好关系。
也许自己大概真的是有点过于谨慎了，毕竟阿格乐娅一直以来都把自己要做的事情清晰的告知自己，而且也确实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给出了兑现承诺的态度，虽然身份不同，莱卡也没完全傻到把信任完全交付给她们，但是现在新的问题摆在了莱卡面前。
为什么要和一个奴隶，一个作为拉梅尼亚之子的奴隶搞好关系？而且不是那种处于目的性的搞好关系，就是单纯的……想和我交个朋友？
莱卡忍不住开口。
“……为什么要和我搞好关系呢，莱拉小姐？”
莱拉没有丝毫犹豫的开口。
“因为这片土地上以后就不会有奴隶了，你也有一天不会是奴隶吧？你也知道阿格乐娅公主想干什么，在这之前，她总要了解这片土地上她所不了解的另外一些人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的，而且，我们同样都是人，这种事我们都和你说了无数遍了，你怎么就是死活听不进去呢？”
说的是废除奴隶制的事情，好吧，莱卡这下明白了，原来阿格乐娅是想要了解一下这个她的势力即将接手的国家，而不是出于其他目的，那他就放心了。
至于死活听不进去的事嘛……
莱卡移开了目光。
你们这群打开始就自由的家伙怎么可能懂呢。
“……因为我现在是奴隶。”
莱拉一拍脑袋，长叹一声，莱卡疑惑的看向她，只见少女指了指自己，无奈的看向他。
“你这样，即使那个保险的奴隶契约结束了，你还是会成为奴隶的，不是书面上的奴隶，莱卡，虽然这种话我没当过奴隶没资格说啦，但是，你真的知道你你得到了你想要的那些东西以后，你该怎么活着吗？”
……该怎么活着？
莱卡眨了眨眼睛。
……这个问题，他似乎真的没有想过。
他只是不想当奴隶，不想再过什么都没有的日子了，所以他要钱，要地位，要土地，他只想过那些自己曾经羡慕过的人的安稳的日子。
……可是……自己羡慕着的人好像也并不幸福啊。
莱卡若有所思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一片黑色的岛屿，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作为小贵族的老头儿，他每天都是唉声叹气的。
那些读过书的大学生，那些每天在街道上走动的职工们，他们的脸上少有笑容。
纵然莱拉是自己眼中幸福的军官的女儿，她似乎也不满足于现状。
更别提作为公主，已经是最尊贵的身份的阿格乐娅了。
……到某个位置上，得到权力，得到财富……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吗？
……还是说，这是某些时候，不经意间进入自己脑中的想法呢？
……想不明白啊，这种东西。
自己……关于自由，关于生活的这些事，早就已经磨灭在生活本身中了……根本来不及想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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