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草原

巴特尔坐在草丘上，他没有牧羊——国家下达了政策，得禁牧。为了子孙的福，他宁愿不自在地干坐着，也不会去害孩子们未来看不到草原。

巴特尔仰头看着呼伦湖一样蓝的天空，飘过一团团羊儿一样的白云，“我现在算是在牧云了”他这样荒诞地想着。

巴特尔的祖辈跟随土尔扈特部回归，从那时便扎根在这片草原，在这里繁衍生息；他的父亲在抗日时期加入了骑兵连，在草原上驰骋，献出了生命；他的妻子在生他的儿子那日苏时，难产而亡；他的好哥们钢巴图在牧羊时摔下马背，前几十年就不在人世……

“现在轮到我了啊……”巴特尔这样想着。

的确，巴特尔已经七十多岁了，行将就木的时候了。

“那日苏……”他一想起儿子，就忍不住笑意。那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是个真正的勇士，是草原上的雄鹰。那日苏八九岁时就能在马背上倒挂，十几岁时又考上了内地的大学，前途好得很。

巴特尔又想起些不好的回忆。前几天，那日苏领着儿媳妇，一个内地的好女娃儿，不声不响地回到了这里，说什么不走了，要照顾自己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更要把那女儿的家人也接过来，看看草原的风光。巴特尔当着儿媳妇的面儿就臭骂了一顿儿子。

“你给我滚出这个家，滚出这片草原，永远别回来，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真是丢尽草原的脸……”

“有点话重了……”巴特尔回想起儿子铁一样的脸色，痛苦地自责，“没办法啊，儿子，在草原是没有前途的，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又落日了，巴特尔起身回走，他感到自己时日不多了。

翌日，巴特尔早早起了床，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慢悠悠地走向那座草丘。

他躺在草上，看着天，看着那些云掠过，感受着风吹过，闻着青草以及羊粪的味道。过往如泡影，一幕幕闪现在他眼前，又破碎成无数碎片，终融入这片大地，他看了最后一眼世界，沉沉睡去……

这一次傍晚，巴特尔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了地母的怀抱……

几个月后，那日苏又领着妻子回来了，然而，他没有见到父亲。听邻居说，等他们找到他时，狼群已经离开了，也就是说，巴特尔葬在狼腹中。

在草原上，这是一种很好的葬法。

那日苏最后一次跪在草原上，朝父亲的方向磕了头。

……

一晃几十年过去，白云在这片蓝天上飘过无数次来回。那日苏回来了，带着妻子，以及一群从草原走出去而今又回来的雄鹰们，一如当年，扎根于此。不同的是，他们此次，是为了草原的恢复工作，为了儿孙看到更青的草原。

“阿吾！额吉！我们回来了！”

他们是草原的草，经历一次次四季更替，生生不息；他们是草原上的雄鹰，在天空上盘旋，久久不离去；他们是白云，在草原上飘过一次次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