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房门被推开,屋内漆黑一片,拖着沉重的脚步,北冥雪摸索到柜台边,手刚碰上煤油灯,肩上传来一股冰冷的触感。
她握紧手中的簪子用力向背后刺去,刚回来时,她去了政殿,北冥雷今日从街上淘了支痒痒挠样式的发簪,满心欢喜的送给自家妹妹。北冥雪觉得丑极了,却也不得不收下。
黑暗中,那人握住北冥雪的手腕,甩向一旁,她撞在圆桌上,木头碰撞的“嘎吱”声传入她的耳朵,她握住那人触碰过的手腕,还残存着一丝寒气,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的体温。
火光燃起,北冥雪心中的恐惧瞬间消散,又看见那人脖子上殷红的血洞,愧疚道:“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在这等着你,怎样,没撞伤吧?”宋玄清缓步走向她,每走一步,便响起一声“嘎吱”声。
“你?”北冥雪回想起他那异常的体温,又看他“一步一响”的走路,心中疑惑丛生。
“你的朋友没有告诉你吗?”宋玄清拉开木椅,顺手倒了杯水:“我不是人啊,上次在忌山洞,你不是也叫我司命大人吗?”
北冥雪拉开木椅,坐到他面前:“不是,铁心是和我说过你是地府司命,可我们认为世界上没有鬼啊,我以为你耍我们呢!”
“当然,这世上就有这么神奇的事,我来人间的目的,就是为了抓捕私逃出地府的恶鬼凶兽。”宋玄清将折子递给她,上面写满了名字,现在才划去一半。
北冥雪垂下眼睑,又抬眸对上他的目光:“你为何出现在我房内?这与我有何关系?”
“你前几次晕倒,是否梦见了阴森怪异的景象?那种心灵的恐惧和身体的疼痛是否真实无比?”宋玄清拿回折子,漫不经心道:“首先,那不是梦。其次,恭喜你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我不知道你小时候经历了什么导致魂魄不稳,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丢失的魂魄,找不回来了。”宋玄清微微皱起眉头,幽幽叹了口气:“而这样的你,最是招引恶魂,它们只要吸食足够的魂魄,便可隐藏自己的气息,不被我发现。”
“我快死了吗?”北冥雪打断道,在火光照耀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生与死这样沉重的问题,她却异常平静,只想得到个准确的答案。
宋玄清沉默不语,北冥雪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你能救我吗?”北冥雪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他。
宋玄清几乎脱口而出:“我不能插手人间的事。”
“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北冥雪将木椅往他身边挪了几分:“我和你交换,只要保我过了这个年,我便做诱饵,引恶魂现身。”
“是因为雪庄的事吗?”
“父亲和大哥忙不过来,多做一点是一点。”
光影照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中的情绪,她捏着茶杯,长久的沉默,似乎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便也不那么害怕了,只是该怎么向父亲和大哥说呢?
宋玄清起身走出她的房间,合上门后,屋内重归寂静,寒风措不及防的钻了进来,吹灭了油灯。
雪地里,宋玄清的关节响个不停,鬼魂没有实体,为了来人间,阎王爷亲手为他雕刻了个手掌大的木偶人作为灵魂载体。可他的技术实在难看,不仅样式难看,木偶身体的使用感也是相当难看!
他曾向阎王爷反馈过这个事情,却被以“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荣幸”为由拒绝了他换副载体的要求。好在鬼没有痛觉,不过,堂堂司命大人在外务工,四肢不合时宜的清脆响声实在扫了太多颜面。
夫诸站在屋檐下,努力向墙壁靠拢躲避纷飞的大雪,见宋玄清走来,还不忘调侃他一句:“又在弹琴呢?”
“你真是疯了,想帮她就帮啊,非得整出个交换条件,哪天她被恶魂伤害了,有你难受的。话说,你为啥对她那么上心啊?”夫诸伸长脖子,头抵在宋玄清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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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空气被寂静包裹得严严实实,对于夫诸的提问,他不愿回答,只知道那年梅雨,头顶的伞为他撑起了一片天。
黄沙漫天,他从尸山爬出来,带着一身伤回到京城,官家一杯毒酒断送十年竹马情谊,本以为自己的死能换来家人平安,不久后,他却在地府相继见到了弟弟和母亲。
宋玄清始终觉得自己无能,护不住任何人。
除去家人,所有人都希望他去死,而那个站在石头上,努力踮起脚的紫发小女孩却对他说:“要照顾好自己。”
她的眼眸荡漾着波光,如同浸透了水的宝石一般,在那个雨天,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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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让她有未来。”
夫诸一脸无奈:“拜托,她最终都是要死的,改变她的命运会被惩罚的!”
宋玄清摸了摸夫诸的头,示意它安心,随即抬脚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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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火光重新点燃,北冥雪在灯下翻看雪庄户籍本,将今日调查的本子摊开,一一比对,勾出符合条件的家庭。
若是命数已定,那便欣然接受,至少,至少雪庄会因她的付出,兴盛百年。
即便是夏季,依旧不妨碍下雪,北冥雪起身关紧窗户,呼啸声透过缝隙穿进屋内,显得更加刺耳。
不知风雪,又淹没了多少山河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