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

被氧化成黄色的纸上猝然落下几滴泪珠，泪水的主人似乎反应十分迅速，连忙将书本合上抱进怀里。

呼延叶紧紧抱着那本书，身子缓缓滑落在地上，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身上的华服被地板上的灰尘玷污，蜷缩在地面上，眼泪一滴又一滴地从眼角滑落。

“阿宁……阿宁……”他轻声呢喃着，唤着自己心中独属于心上人的名字。

即使封后大典上，他的心上人为自己改了名，新名中并未含有“宁”一字，他却丝毫不在意。

“这有什么的，我都叫习惯了，正好，这样就只有我一个人叫你阿宁啦。”那时的他自后背拥着他的心上人，脸颊轻轻蹭着心上人的脖颈。

此时回想起来，却独留悲哀。

只有他一人知晓“阿宁”，只有他一人记得那些回忆。

呼延叶哭了许久，才逐渐恢复过来，他颤颤巍巍地坐起身，泪眼朦胧地将书举到眼前，抚过书的封面，“洛宁”二字尤为醒目。

他的脸上已然不复少年人的青涩与狂妄，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威严——即使这位王此时满眼泪光。

“阿宁阿宁，要是之后我变成一个老头子，你还会喜欢我吗？”曾经的呼延叶对心上人如此问道，眼中的期待之色如何都掩盖不住。

“当然，”洛宁看都没看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接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长什么样。”

她顿了顿，又笑着看向呼延叶：“那你说，如果我老了，人老珠黄，你还喜欢我吗？”

“那肯定的！”呼延叶拍着胸脯说道，一脸胸有成竹，“我永远不可能嫌弃你，呼延叶永远喜欢洛宁！”

是啊，永远，可是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他的心上人就离他而去了。

“娘娘自小在冷宫长大，已然落下病根，怕是时日无多了……”齐衍替中原来的大夫说道，大夫点了点头，对这位王多有恐惧之色，只和齐衍交代清楚便告辞离去。

“什么叫做时日无多了？！”呼延叶第一次暴怒，他不想也不敢相信，身后刚达弱冠之年的呼延木也不敢相信，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了不远处的柱子，紧紧盯着兄长的后背。

如若兄长实在撑不住，那自己就第一时间冲上去扶住，他不能倒下。呼延木这么想着，心脏却一抽一抽的疼。

齐衍看着面前的两兄弟，摇了摇头：“娘娘胃不好，是之前在冷宫落下的病根，早就已经恶化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不若快些陪陪她，让她放心些。”

为什么？姐姐不是会医术吗，为什么不能开始便治治自己……哪怕好转一点，说不定现在还有救……

呼延木垂下眸子，脑中不可抑制地想着。

呼延叶对呼延木的想法一概不知，他也听不见齐衍的话，他只听见洛宁在喊他。

“阿叶。”呼延叶几乎是听见的那一瞬间就冲进去了，他坐在她的床边，紧握住她的手。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他低声说着，似乎是安慰心上人般说给她听的，又似乎是自欺欺人般说给自己听的。

“我知道我的身子什么情况。”洛宁笑着，这句话轻飘飘的，却重重砸在呼延叶心头。

呼延叶松开了紧握住她的手，转而紧紧抱住了她，头埋进了她的颈窝，低声哭着。

洛宁愣了愣，无奈抬手，轻哄着他。

“没事啦，我下次一定注意了好不好，大不了就在底下等着你呗，下辈子继续嘛，是不是？”

呼延叶没有说话，并非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说不出口，他想说“不要，别走”，想说“你忍心抛下我一个人吗”，想说“我们还没有接班人”，想说“之后就只有我知道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了”，想说“你走了我怎么办”，可是他一句都说不出口，只得沉默不言，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极闷。

“好。”

之后，洛宁下葬，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站了许久，却没有当众落下一滴眼泪，第二日依旧上朝言事，众人皆以为他不甚在意，除了呼延木。

他本也和人们一般想法，但他不信，于是他找了个借口晚上去王的寝宫找他的兄长，却没有找到人。

他心下纳闷，脑海中却有了一个猜想。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王后的寝殿门口，特意没有带上旁人，缓缓推开门，屋子里很暗，没有点蜡烛，他走进去，在床上看到了自家白日里英明神武的兄长。

呼延叶静静地侧躺在床榻上，怀里抱着什么，太黑，他看不清，见呼延叶睡得熟，也不好贸然打扰，便就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而床上躺着的呼延叶眉眼里满是不安，又蹭了蹭怀中的衣物，低喃着：“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