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

孟宴臣正在一点点恢复意识，醉酒引发的痛感从尾椎一路上传，最终云集在大脑，钝钝地、涣散地痛。

如果还有能力再休息一下，他也不愿意那么快就醒来。但叶子整出的声响实在是太大了，他很难不被吵醒。

不过这也全部要归功于，叶子真的低估了孟宴臣的自制力。

他在意识模糊之间听见了叶子在给付闻樱打电话，哭着说“求你帮帮我”。

孟宴臣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付闻樱的声音，有一瞬间精神紧绷，但很快又明白过来，付闻樱或许是在帮他拖延时间。

毕竟，她那样一个注重家风家训的人，是不会允许任何人玷污孟家的。

孟宴臣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先是一阵庆幸，随后竟又无端生出了些许哀恸。或许在付闻樱看来，孟家的清白比他更重要一些，无论什么时候似乎都是这样的。

哪怕他是付闻樱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可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一个可以被说出去炫耀的展览品。

他在付闻樱的管束下，这30年活成了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可他又是那样的渴望母爱，渴望家人的关怀。他在心底自嘲着冷笑一声，闭上眼睛享受这一片无际的昏暗。

血脉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孟宴臣去形容的话，他想或许是一条锁链。

它牢牢地栓住了他和付闻樱，或者说，他更应该尊称她为付女士。

而让孟宴臣绝望就在于，他的身体里跟付女士流动着同源的血。他的前半生在压抑中度过，更准确来说，这种感觉叫窒息。

他想，人类真是矛盾啊。和你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往往把你伤得最深，又在你体无完肤的时候让你向往。

孟宴臣这条信息发出去，你就得坐牢。

在叶子给付闻樱发送自己的卡号时，孟宴臣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的沙发上传出这么一句。

叶子吓了一跳，慌忙放下手机。她跪坐在地上，夹缝之间生存。

她看向孟宴臣的眼底里满是惊慌，甚至想不明白孟宴臣为什么会突然睡醒。

叶子你没醉！

她缓过神，只觉得自己被算计了。有一种被摆了一道的无奈与悲愤。

孟宴臣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叶子的眼眶里噙着泪，看起来一副娇弱又不堪的模样。配上自己掐打出来的那些伤痕，确实我见犹怜。

她多想在此时此刻努力保持理智，想要调整焦距看清孟宴臣的脸。可无论主观怎样用力，她都像梦魇中葬身于火海的蛾…陷入赤红的漩涡里，越挣扎越向深处陷落，全身上下都裹满了呛人的灰。

叶子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孟宴臣听到她这么说，只觉得她蠢透了。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向她。随后他从沙发上坐起身，烦躁地扯掉自己的领带，尽量让自己从酒精的作用中抽离。

孟宴臣你把卡号发过去，敲诈勒索，立刻坐牢。你斗不过她。

叶子我有证据！你刚才…

孟宴臣我怎么你了？

孟宴臣眼底满是悲凉，比月亮更冷，似乎没有温度。他的人生亦是如此，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似乎只有工作是稳定的，其它什么都不由自己做主。

已经很惨的人生还要被叶子突然这样火上浇油，他对叶子就更厌恶。

叶子我手机有视频，你…

孟宴臣我是醉了，不是死了。

叶子被这句话打得猝不及防。她脆弱自尊的最后一条壁垒被打破，只剩满地残骸，提醒她她的爱有多么不堪。

是啊，污蔑、构陷、勒索、甚至还要毁了他，毁了他全部，毁了他来之不易的新生。但凡一个有良知的人扪心自问，都不会觉得这是所谓的“爱”。

可不巧的是，叶子没有良心。

与其说她没有良心，倒不如说，对于一个心智还不够成熟的女大学生而言，她还处于被爱意蒙蔽双眼的年纪。

她会跟着社会起起伏伏，被原生家庭的残缺困其一生。她的理想太高了，可以她的眼界又对此无能为力。

她没有办法意识到自己扭曲的爱究竟是何时形成的，更没有办法理解什么是健康的爱。

她确实是一个会为了爱而义无反顾的人，可她的爱也绝对没有纯洁到完全把对方放在第一位的程度。以至于她认为得不到就毁掉是一个很正常的行为，因为她曾经付出太多，她该得到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