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

晚饭是四个人在家吃的。起初付闻樱执意要让家里的阿姨做饭，但还若见他们心情都糟糟的，想起来在德国学习的时候专门研究过食疗法，所以就亲自下了厨。

研究表明食用能够刺激多巴胺分泌的食品可以缓解应激、焦虑、抑郁等负面情绪。例如鸡肉、牛奶、蓝莓、草莓、亚麻籽油、巧克力和核桃。

还若捡着家里现有的食材做了顿较丰盛的晚餐，玄关口的残骸也已经被阿姨打扫干净了，总不至于让人看见了再伤怀。

孟家是一贯保持食不言寝不语的作风的，还若十分理解，所以也只是沉默地吃着饭。况且就算没有这样的家规，在这种情况下也很难有人主动调起什么欢快的氛围。

沉默了一个小时后，晚饭才差不多吃完。还若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孟宴臣也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孟宴臣待会儿我送你回家

还若嗯？没事儿，我让家里司机来接一趟就是了，你好好休息

孟宴臣不用担心这些，我没事。你一个女孩子，太晚了不安全

孟宴臣不管怎么说，既然领了证我就要对你负责任，这是法律上规定的义务

孟宴臣而且我也应该去见见岳父岳母的，总不能让他们担心你以后的生活

还若被孟宴臣的连环逻辑输出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套说辞在各种意义上都形成了逻辑闭环，根本无懈可击。眼见着推脱不了，她也就不再拒绝，心安理得地同意了。

她不知道孟宴臣现在的情绪稳定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但不管怎么样，她都觉得他是碎碎的，所以在和他相处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温柔些，生怕给他本就不开朗的心境雪上加霜。

片刻后，孟怀瑾从书房里搬出一摞资料，大大小小的证件罗列在孟宴臣的眼前。是许沁的领养证明、户口本、还有一些她从小到大在医院里体检的各种证明。

孟怀瑾我已经联系了国坤的法务部，他们说会拟好一份自愿解除领养关系的合同给许沁签

孟怀瑾但，再怎么说也是养了她二十多年，爸想留给她最后一点儿体面

孟怀瑾如果她愿意签这份合同的话，孟家就不提起法律诉讼了，下个周直接带着许沁去派出所，把她的户口迁出去就是

孟宴臣我知道了，爸。你们和她商量好时间，到时通知我就是

孟怀瑾这是自然。最近公司正处于交接关头，下个月你就要正式接管国坤了

孟怀瑾爸当然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情多费心，许沁那边我和你妈联系就是

孟宴臣沉默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寂的几分钟里，仍能清晰地听见卧室内传来付闻樱轻轻的呜咽。

起初，孟宴臣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印象中一向高贵优雅的母亲，从未为什么事情掉过眼泪。仅有的一次也是在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流感肆虐，高烧不退，付闻樱守在病床前泣不成声。

可就是这样一位很少展露脆弱一面的豪门太太，也会被许沁的恶语中伤，击溃全部的骄傲。只有在这一刻，孟宴臣才真正意识到，许沁是真的把他们孟家伤害得体无完肤。

还若看着孟宴臣坐立难安，想进屋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和妈妈沟通的样子，瞬间就想到了自己不堪的童年。她想起母亲离开那晚，带走了她的弟弟，把她一个人丢在长街边。她怕说错，怕表达，怕说多了妈妈不要她。于是她喊妈妈，她喊母亲，像牙牙学语的孩子迸发出血脉的依恋。

她好想让她回过头望望自己，好想要她的步伐再慢一些。好想她能像给自己生命一样，再给予她一次重生。可是他们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只是直直地向前走，彻底走出了还若的生命。

那之后，还若每天都在想，如果当时说出来，或者拽住她的脚步，用小小的身躯挡住她前进的去向，是否一切都不同。

.....她仍记得初到还家时局促不安的心境。可也就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开始教会她如何沟通。她记得安隐蹲下身轻声对着自己说，没有人会嫌弃一个因缺爱而不懂开口表达的小孩。

是啊，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孟宴臣不也是那个因缺爱而不懂开口表达的小孩吗？

没有人比还若更清楚害怕沟通而带来的遗憾。她的童年已经很悲惨了，还要再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人也坠入深渊吗？

还若几乎是下定决心的同一时间就拉起了孟宴臣的手，直直地朝卧室里走去。孟宴臣被还若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路上好几次想要挣脱，却发现还若的力气奇大，几乎是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在门口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还若就牵着孟宴臣进了屋。付闻樱见来人是他们两个，立刻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又恢复了以往端庄的姿态。

还若妈，宴臣说很担心你，所以带着我过来看看

还若蹲在床头边上，轻轻握住付闻樱的手。付闻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泪又止不住地流。许沁这二十年，从未如此亲近过付闻樱。而还若的这一举动，彻底打破了付闻樱的最后一点矜持。

还若既然现在我们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了，孟家也就是我的家，我也是您的女儿

还若没有一个孩子会想看到母亲的泪水的，宴臣也是

还若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站得笔直局促不安的孟宴臣，他连忙点点头，也蹲下身子，鼓起勇气对上付闻樱那双被岁月留下过痕迹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