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的头微微抬了一下,但是目光并不敢与太后对视。
他只觉得额前直冒冷汗,头上的帽子估计都被那汗给浸湿了。
“太后娘娘问你话呢?”娘娘一旁的随从太监总管魏公公压着嗓子尖声尖气地睥睨着他。
果真是应了那句“跟着凤凰的鸡翅膀都长了”。同样是宫人,那阵势却犹如主子质问下人似的。
“我……”
小李子欲言又止。
“你不要紧张,慢慢儿说。”
太后一改刚才的愠色,语气倒是平和了不少。
说罢还招手示意他上前。
小李子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太后,她的脸色比方才好了一些,甚至还带着微笑。
他走到茶几前,像一个等待宣判罪行的犯人一样。
“来,小李子,这是上好的铁观音,喝了再说。”
太后把一杯茶水从桌子上推向他站的位置那边。
小李子伸出手,颤抖地拿起杯子,不知道该喝还是不该喝。
太后朝他使了个眼色,依旧微笑看着他,那意思仿佛在暗示赶紧喝下茶。
只是这笑容看着让他感到害怕,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太后赐给你茶,还不快喝?”随从的魏公公见风使舵地附和道。
小李子将茶递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但是,这茶不对劲。
“这茶居然是凉的!”
他在心里暗自嘀咕。
他立马吓得手一哆嗦,茶杯里的茶溅了衣衫一大片。
太后这绝对是故意的,给自己喝凉茶,这不就是暗示着人走茶凉么?
是该走,但是她不可能让我挥挥衣袖就离开。
小李子咬了咬牙,心里一横,这下只能豁出去了。
想来,太后刚刚那微笑是多么的阴险。
他放下茶杯,整了整衣裳,撸起袖子就朝自己的脸扇起来。
而且边扇边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小李子的行为似乎令太后很解气,她开始咯咯咯地捂嘴笑个不停。
众人也像看笑话似的,一起消遣着眼前这个自己掌自己嘴的小太监。
尤其是魏公公,他笑得前仰后合。
“母后!”
皇帝有些担心地看着小李子,转头望向太后,似乎在为他开恩。
“好了,好了,停下吧,我可丢不起你这个人。”
太后回视了一下儿子,应声叫停。
其实小李子的脸上早就被打得通红,都看得到那手指印了。毕竟对于没干过粗活的小太监而言,皮肤还是不禁打的。
眼下太后叫停下,他才松了一口气。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太后那可是一字千金,她不喊停,连皇上都没办法阻止。
“小李子,我问你,你可知罪?”
太后拈起果盘里的水果含于口中,鲜艳的红唇和那果子的汁水融入得分外恶心。
“奴才知罪,奴才不该赢皇上。”
小李子卑微地回答。
“嗯,这只是其一,还有一点,你可知道?”
太后咀嚼着果子,轻描淡写地问道。
“这……奴才不知,还请太后明示。”
小李子真不知道自己除了下棋赢了皇上,还有其他犯错的地方。
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谨慎了。
“我来告诉你吧,你听好了!你可说过「皇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子儿?」”
“你知道最后一个子儿代表什么吗?”
太后吐出那樱桃小籽,取出锦帕擦唇边的红色汁液,定定地看着他。
他这才如梦初醒,怪不得太后如此大的火气。
最后一个子儿其实也不过是棋局时的一句话,没有其他用意,可敏感的太后却并不理解。
她认为“只剩下最后一个子儿”就是寓意她皇家的血脉就只能生得最后一个子儿。若是皇室只剩下最后一个男人,那岂不是说明皇家的气数要尽了么?
一向信奉方术的太后听闻此话不生气才怪!
哪怕只是不实的话语,她也怕,她就怕这话成为现实,那样无疑就是灭顶之灾。
“奴才罪该万死,望太后娘娘恕罪!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小李子“扑通”一声跪下,连忙为自个求情。
要说自己还真说过这话,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殊不知这话是太后最为忌讳的!
看着小李子跪下不停叩头的样子,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唉,刚刚都掌过嘴了,这下……”
“是啊,这小李子也是无心之过……”
“还是算了吧,他这身骨头可不扛打……”
人群里开始有了怜悯的声音。
太后本想再狠狠地惩罚一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监,但听到众人窃窃私语的话后才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毕竟在众人面前她也是顾及脸面的,她还想自己有个“仁义”的名声,于是假装咳嗽两声道:
“好,哀家量你认罪悔改,暂且网开一面,赦免你的过错。”
“太后真是菩萨之心!”
“太后太仁义了……”
人群里的小声称赞也被她听在心里,顿时为自己的做法十分得意。
“谢太后宽宏大量!”
小李子双手合在地上,脑袋像啄米的小鸡似的不停谢恩。
“行啦,行啦,以后说话注意点,不要再口无遮拦了。”
太后不情愿地看着小李子,取出锦帕擦了擦嘴。
小李子像个犯了大错的人低着头倒头退入门槛外,逃也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