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欧阳锋欢欢喜喜、颠颠倒倒出了门去,心里想着孩儿们互定终身,他必然是要备一件厚礼的。只是走了一半,脑子又不清醒起来,既然要传那女娃武功,好歹再试试她的身手,不然教出一个笨徒弟怎么办,一面想一面焦躁地在地上兜圈。既觉不妥当下辗转回走,又耽搁了两日。
木屋廊檐下,小龙女正在给杨过缝衣,欧阳锋见了人也没有打声招呼,就直接出手向小龙女打去一掌,小龙女乍听掌风先是一惊,翻身躲过。小龙女知他思维混乱,没有逻辑,于是心里并不责怪,只向他问道:“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欧阳锋并不回答,出招动作更疾,一时两人衣衫猎猎作响,呼呼掌风,有来有回。若换以前,小龙女自是不敌,但她由周伯通传授左右互搏术,又与玉女心经融会贯通,在应招时已不再那么依赖杨过。欧阳锋本来只打算小试小龙女五十招,若小龙女接的过便能得他认可传受武艺,谁知欧阳锋竟有些招架不住这诡谲的武功路数。若拼内力,小龙女自然不及,但欧阳锋未起杀心,也不比输赢,哈哈大笑几声着往后跳开。
杨过捕猎回来,正听打斗之声,心里恨恨地想,这些坏人真是可恶啊,每每都挑他不在的时候找上门欺负姑姑,当即掷下猎物就要跃入战场,却听到是爹的声音。
杨过颇为紧张地将二人观察一番,见都相安无事才放下心来,上前一把拉住欧阳锋袖子,“爹啊,你怎么又和姑姑打起来了?爹你不是和过儿说好要教姑姑武功的吗?”
“爹本来是打算要教啊,只是现在不打算教了!”欧阳锋满脸胡子都白了,翘着嘴看上去十分得意。
杨过不明白其中道理,还以为是爹又嫌弃姑姑是娇滴滴的女儿身不宜练他的蛤蟆功,谁知欧阳锋拉住他凑近耳语:“爹再不能教她了,她再将蛤蟆功和九阴真经学了去,岂不是要天下无敌?爹当然是偏心你的,你打不过媳妇儿,以后受媳妇欺负了爹可帮不了你啊。”
欧阳锋自以为说话声几不可闻,可小龙女与他们站的并不远,且他情绪上来嗓门不自觉越说越大,小龙女自把他的“密语”听的一清二楚。
小龙女莞尔一笑,只觉得这老头倒和周伯通有些脾气相投,但听的欧阳锋已将她认作是杨过的媳妇,心里不禁欣喜快慰,对偷听到的话毫不掩饰,问那欧阳锋,“我既然要做过儿的妻子,又怎么会欺负过儿呢?”
杨过脸微微一红。又听小龙女坦荡甜蜜地继续说道:“我爱他怜他都来不及呢。”
“姑姑……”杨过心里似蹦了只活鹿,松开欧阳锋的袖子反将小龙女的手握住,“姑姑,你对过儿这么好,过儿心里好快活。”杨过欣喜已极,身边有无条件疼爱自己的爹,又有待自己这么好愿意做他妻子的姑姑,人生最幸福快乐也莫过如此了,如果他们三人就此在这里隐居不出,也是再好不过。
又过几日,因杨过从中斡旋,小龙女和欧阳锋已学会如何和气相处,欧阳锋练武不避小龙女,小龙女煮了肉粥也恭敬请他用饭。此间,杨过勤勉且聪明过人,蛤蟆功进益飞速,“姑姑,你看我刚刚打得那两招好不好?”
小龙女捏了袖子给他擦掉额上晶莹的汗珠,笑着道:“很好。”
欧阳锋在一旁有些吃味,“是爹教你的功夫,你怎么反而问女娃儿好不好?”
杨过又回头哄爹,“爹的功夫自然是人人都要说好的,果然过儿问了姑姑,姑姑也说好。”
欧阳锋这才得意地罢休,杨龙二人对视一眼,柔情蜜意按下不提。
欧阳锋的疯病反反复复,病根原是当年黄蓉故意念错口诀,让他练功时倒行逆施,走火入魔,若非他内功强悍,逆转经脉,早已暴毙而亡,如今落下疯病无法医治,幸也不幸,命中注定。这次与杨过练九阴真经,一对口诀,竟分不清谁真谁假,激得疯病比往常发狂数倍,杨龙二人俱是一惊,若非小龙女及时护住了杨过,杨过必然重伤。欧阳锋发癫疯走了,两人惊惧之余都担心老爷子,在周遭找寻了两日全无所获,终于决定下山去寻。
杨过一边把两人的衣物装进布包,一边歉疚地道:“姑姑,过儿真是对不起你,你本是不愿意下山的,现在累得你要跟过儿一起出门闯荡江湖了。”
“若要姑姑在这里等过儿回来,姑姑才是天大的不愿意呢。”
“爹之前对你态度不好,过儿总担心姑姑会讨厌爹。”
“怎么会呢。他生了病,姑姑为什么还要跟他生气。”
杨过想不到小龙女既对他依恋缠绵,又处处体贴替他考虑,他心里感激,只觉得自己只有越发地对她好,才不至于辜负了姑姑对他的情谊。“姑姑,过儿想求你答应过儿一件事情。”
小龙女心下微奇,只想过儿说什么她自然都要答应的,何以还要求她?“什么事?”
“过儿希望找到爹爹以后,姑姑能答应让爹爹给我们证婚。过儿要姑姑堂堂正正地做过儿的妻子。”杨过言辞说的真诚恳切,小龙女听了,忽的眼泪就从眼眶里坠落下来。
小龙女想到上一世,在因误会而分别的那一晚,她误以为杨过对她始乱终弃,伤心欲绝,而今杨过却主动向她求婚,她心里欢快喜悦,泪水竟不自禁滚落。
杨过见小龙女哭了,惊惶不安,虽不明就里,但见小龙女因自己落泪,立刻生起自己的气来,“过儿真是该死,过儿不该乱说惹姑姑不高兴。”他平日里古灵精怪,可一碰上小龙女就有些不太灵光了,全然是过度在意所致。
小龙女擦了眼泪,拉住杨过的手,“姑姑当然愿意,姑姑是太高兴了。”
闻言杨过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对小龙女怜惜更甚,身随心动,凑唇吻掉泪珠,杨过尝到小龙女眼泪的咸味,苦涩异常,他心疼极了,只想再也不要惹姑姑掉眼泪。毕竟小龙女只要一哭,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一般。
杨龙二人下了山来,杨过久不见外物,自然新奇,小龙女却觉得只要跟过儿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样,二人一动一静,看似差别很大,实际非常互补。
杨过一路上捡了各种新奇事物献宝一样送给小龙女,有的的确新鲜,有的习以为常,小龙女全部都接受,是以两人相处融洽,恩爱更加。此外,二人骨子里同样侠义心肠,除了打听义父的消息,一路上还做了不少锄强扶弱的义事,全当举手之劳。
杨过深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又见有的人家出手阔绰,有的人家却贫苦得饭都吃不上,是以虽救世济人不求回报,但若有人以金银相赠,他也大方收下,只是几下就又转手接济给他人,手头并不十分宽裕。小龙女并没有经历过什么金尊玉贵的生活,对此毫不在意,古墓派虽不入江湖,但林朝英早年行侠仗义,教出的徒儿自然侠气凛然,徒子徒孙轻财任侠,不足为奇。小龙女知道杨过心地善良,对他的做法暗暗赞同,心想偏偏这么个好人品、好心肠的儿郎被她遇上了,真是三生有幸。
这日到了集市,杨过花费不少银子添置了一应出行事物,见外面的姑娘衣着光鲜,小龙女仍穿着在古墓时带出的旧衣,对小龙女珍惜爱护的心情油然而生,果断拿出全部银两要给小龙女添置衣物。
裁衣的大婶见他衣衫敝旧却英气不凡,出手又阔绰,少不得殷勤相待。大婶见得世面多自是个人精,见杨过对小龙女一心赤忱,什么好衣料都要给姑娘试试,却忘了也给自己拾掇一身,对杨过越看越喜欢。大婶给小龙女量体裁衣,不免说些家长里短,又一个劲儿夸杨过对她好,江湖上个个都是大侠,个个都自认英雄,大婶却觉得会疼人的才是男子汉呢。
小龙女听人夸过儿,比听到夸自己还高兴,羞羞怯怯地说,“过儿真的很好,想不到连你只见了一面,都说他好。”
“这是当然了。要不然怎么会只想到给姑娘制新衣,全然把自己也忘了。”
小龙女知道杨过身上的银钱多数都接济他人了,又想到杨过左七右八指了几件,倒全是给她的。她自然是不能要这么多的,于是半掀帘子对杨过说道:“过儿你过来,让大婶也给你量身做衣服。”
杨过只在外间回话:“姑姑做的衣服别人怎么能比呢?过儿就穿姑姑做的衣服。”
这话若换了旁人,是该要生气的,小龙女对大婶露出莫要见怪的神情。大婶了然少年是嘴硬,并不见怪。小龙女知道杨过虽然对她千依百顺,但有的事还是不必违拗的,他一心只对自己好,自己怎么能拒绝他的好意呢。只能从中做个折转,悄悄退了几件换了男士花纹的布料。
大婶看这二人互相关爱,又都长得水灵讨喜,对这年轻的爱侣越看越喜欢,她想到年轻时和丈夫也是做小本生意,后面相互扶持不离不弃,才能开了这铺子在此地落了脚。索性卖个人情,半卖半送多扯了布料给小龙女。小龙女言谢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