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淅淅沥沥,雨水潜入谢知许发丝,木槿高高抬手遮住谢知许的头顶。
“小姐,下雨了,直接乘车回府吧。”木槿自谢知许幼年陪侍身边,了解小姐对“晃眼睛”公子并无兴趣理会。“罢了……请斩嵎上軿车,省得我须对他负责。”谢知许移步谢府軿车,侍婢喏声,忙不迭地去请示郦韫。
少年墨发高束,萐莆剑环抱膛前,藏紫下裳在夜幕下若隐若现,眼神闲散地盯着馥酣楼顶上的灰隼。衣带下润白玉佩系上红绳,翠色玉珠在微光下闪烁。紫白相间中,显出别有的高雅。
见谢知许身影似在眼前晃过,眸间流过一丝微光,半阖的眼恢复如常,嚷嚷唤道:“葫儿!雨路湿滑,我送你回府!”随后将萐莆剑藏于腰间,携油纸伞快步上前,藏紫布料在雨中留下几束雨渍。
郦韫赶来住了这不让人省心的少爷,手指将藏紫衣袂拽得扭曲:“小侯爷,四姑娘让你先上车。”
“上谢家的车?”宋逾明转身,未等郦韫解释,将长剑推向郦韫,松开衣袂,奔向谢府家车。
如果是名男子私自与未出阁的女子同乘一辆軿车是大有失礼之事,但郦韫并未阻拦,奈何这家伙自小和四姑娘一辆軿车往返的经历可不少。
宋逾明还未靠近谢府軿车,黑影自房檐闪入眼前。少年轻笑,负手转身,一霎之间,短刃架于颈喉,在月光下显露寒光。“苍兄,找我何事?”
苍柘气息平稳,道出的话也如聊家常之事般:“原来是小侯爷。”翻身,黑衣在月光下暗晦不明,此时两人的身影高大对峙着。“小姐吩咐过让侯爷上车,还请侯爷莫要过多手脚。”
“是吗?”少年好似听闻了什么新事物般,轻嗤一声,“可你家小姐好像没说上哪辆车吧。”“宋兄,请你明……”苍柘抱拳于胸前,话音未落,清冷的嗓音至軿车传来:“苍柘,让他上车吧。”
宋逾明微不可察地上扬唇瓣,最后负手踏上台阶,拉起帷幕,瞧见这略小的軿车内,少女长睫低低,垂首阅读书卷。
确认葫儿没有跌滑痕迹,目光注意到谢知许腰间系紧的香囊。“果然葫儿喜清香,苍兰味道好闻极了。”宋逾明抱臂倚在门框旁,少年意气充斥着这具近八尺的高大身躯。
见谢知许不作声,宋逾明耸了耸肩,坐在谢知许对座,食指在髌骨上无序地叩点。
自宋逾明上车后,或许是他等待许久,浑身充斥着一股雨水冲刷嫩叶的清气,令人神清气爽。
片刻,三辆軿车驶向禧年长街,在石路上一路颠簸。
宋逾明再次开口:“葫儿,我前些日子到天明寺求了两枚玉佩,一块保福顺安康,一块保身心无恙,皆是润白玉色,你想要哪块?”骨节分明的指尖,垂挂着两枚被红绳系紧的玉佩,似是雨水冲刷般,在灯下光泽透亮,不存多余的杂质。“找凉铮方士祈的,都是上好的佳品。”
见谢知许仍默言,宋逾明收手,轻叹一声。軿车滚过湿漉的石块,发出辘辘之音。沿街两侧向前延伸探出枝头的夜来香,在軿车擦过后发出哗哗悦音。车内默声了许久。
“虽不知我何错之有……但我想知道,葫儿今日为何置气呢?不妨说说看,会好受些……你说,是吧?”宋逾明垂首,像是犯错的孩子般,轻柔细语道。
雨势渐渐转小,拨云见日,夕照微弱于这四方天地。谢知许合拢书卷,将书置于身侧。
“今日我并未置气……”谢知许抬头,对上宋逾明微垂的睫毛,但嗓音依旧清冷,“仅是精彩语段未读完……”
宋逾明听到她没有恼火,抬头对上她的眼:“那就好!那这两枚玉佩……”
“小侯爷心意我收到了,但这玉佩实在贵重,于礼法实属不妥。”谢知许抿了抿唇,沉稳道,“还愿宋二姑娘能携其玉佩而相安无事。”
宋老将军年少时是先帝的一手好牌,战绩可佳。如今年老事衰,今上为鼓励宋氏出贤才,将老将军封为安亭侯,所谓宋二姑娘即是老将军的嫡女。
宋逾明眸光微黯,张唇欲说什么,又悻悻闭上,随即再次亮起眸光,“近日我耳闻京城盗窃事件甚多,葫儿多加留心……”
“谢侯爷关心。”宋逾明浅笑了声。“听你方才说,凉铮方士肯在天明寺抛头露面了?”谢知许蹙眉。
“凉铮方士?哦他呀,做什么呢……我可不知哦,除非……”宋逾明脸庞眼见的轻松了许多,眼尾微微弯下。
“又来……”谢知许撇了撇嘴。
是的,“晃眼睛”公子总喜欢逗她,自小到大。
但可惜她不是原来那个被逗得晕头转向的小女孩了。
“除非叫我一声,哥哥。”宋逾明双眼嬉笑起来,与小时候的宋逾明那张可恶的脸重合起来,“叫小侯爷多生疏,明是两小无猜青梅……”
“宋逾明。”谢知许垂眼,阻拦了少年的嬉皮笑脸,“你我许久未见,如今都将成年,勿把孩童稚事搬出来笑话了。”
谢知许深呼吸,又道:“不知也罢,不过探风口。”抿唇,“还请小侯爷自重,谢氏家中乳名自你口出,若是忘形于外,被市人听闻,对两家舆论有所不利。”
“再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希望此名能埋藏于心腹,侯爷能改正口若悬河之举。”
宋逾明微怔,眼前少女的幼年是喜欢他的,上蒙学时虽看上去沉稳不少,但仍天真对他笑。今日是怎么了?
他被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