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燥热,上好的瑞炭,无焰有光,燃之生香。
江南月醒时,总是咳声不断,素衣便点了安神香,好叫她睡得舒坦。
半昏半醒之际,忽觉有人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喃喃说着什么,那声音很温柔,也很熟悉。
“殿下。”
她支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她身上凌乱的里衣,微微敞开的领口,白皙的锁骨下一抹起伏……
李承泽飞快眨巴眨巴眼,又下意识移开视线,手忙脚乱的想要将锦被替她重新盖上。谁料,下一秒便教她扑了个满怀。
馨香扑鼻,软玉在怀……
不过李承泽此时也确实没太多别的心思,他长叹一口气,长臂一伸,将人揽住,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以作安抚。
“溶溶~”
江南月紧揽着他的腰身,半身缩在他怀中,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闭上了眼。
两人静默不言,相拥着好半天,李承泽才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肩膀,怕她这样睡着不舒服,想要让她躺下来。
只是回应他的是几声闷闷的咳嗽,李承泽皱了皱眉,眼里的担心都快溢出来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让她缓和一下,好在江南月也只是咳嗽了几声便止住了。
李承泽扶着她的肩让她支起身,他则垂着脑袋看她,“怎么瞧了这么些年,你的身子还是不见好,不如再请宫里的太医来替你瞧瞧可好?”
江南月却是含笑摇头,“我这身体多少大夫都看了,说我……我能活到如今,可见其实没什么病症的,上次范公子不也曾说,不过是体质问题,只需将养即可。你看我平日里不也挺好的……”
“平日挺好的,怎么今日就能病成这样?”
这世上本没几个能让他在乎的人,江南月算一个,且是很重要的一个,尤其她身体又不好,他就更会时时注意。
又怕她总报喜不报忧,人在江南时,他没法及时关注到她的身体,已是十分忧心,如今人就在京都,可偏偏因着几方人争权夺势,又怕带累她,不敢与之太过亲近,能这样的关心更是少之又少。
故而,李承泽心中亦是纠结万分,只是这一次听到江南月病的很重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来了。
能画出汤浴美人图还直言是她梦中所见,就可以见得江南月其实不是个多容易害羞的人,故而,她张口便答是因为自己来葵水所致。
甚至她还有闲心想,这算不算一种另类的调戏,毕竟在这个时候,来葵水算是女孩家家比较私密的事情。
尤其是李承泽这种牵个小手都会不好意思的人来说,应该是很大的冲击。
果然,此言一出,瞬间给李承泽整懵了,待回过神来,精致的脸顿时羞红一片。
江南月却是‘乘胜追击’,揽着他腰的手一使劲,两人就双双往后倒去。
李承泽生怕压着她,撑着床榻,支起身子,正欲说些什么,只是蓦然对上身下人的双眼,脸上还未褪去的颜色,又再度添了一层。
他眨巴眨巴眼,似是没预料到眼前的场景,挣扎着要起身,“溶溶,听话,松手~”
只是江南月却闭上了眼,抱着他的腰不撒手,整个人更是往他身上靠了靠,“殿下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屋内静默一瞬,才响起他似妥协似无奈的叹息,“好,我陪你。”
江南月这才松开手,让他脱了外袍重新躺下。
李承泽体质也算不得有多好,不过在这样点了炉子的屋子里,还是冒了些汗。他用锦被将江南月盖了个严实,自己则躺在外边。
江南月从被子下探出一只手,悄悄扯住他的衣摆,这才安心闭上眼睛。
而李承泽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听着耳边平缓的呼吸,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屋外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站了两人,听着里边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两人对视一眼,接着,一人跃上二楼阳台栏杆,一人跳上檐上横梁。
这边岁月静好,而远在江南的某座府邸却气氛低沉,今日府中小厮一开门便瞧见几具尸首悬挂门前,鲜血淋漓,尚未流尽,正滴答滴答的在门前汇聚成一条蜿蜒的血河。
接着一声惊叫,响彻整座府邸。
众人汇聚堂前,各个面上或愤懑、或严厉、或阴沉、或面无表情……却未有人敢置一词,只是沉默不语,亦小心用余光去瞥主位端坐的那位。
只待主位那人将众人请离,堂内独留她一人,她才将手中茶盏重重砸落在地。
目光直直望着府门处,带着彻骨的寒意,几乎是从齿间挤出几个字,“公子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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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今日由范若若陪同,随柳如玉一起进宫面见那些娘娘们,一路都没什么波澜。
柳贵嫔乃是柳如玉的堂姊妹,虽四年未见,可到底是亲缘血脉,这一关是最好过的。
淑贵妃乃二皇子生母,更是极为好书之人,范闲有才子之名在身,颇得淑贵妃青眼。
而宁才人原是东夷人,她所出大皇子身具东夷血脉,凭这一点,便绝无可能继位,故而早早的领兵镇守边关,也无人忌惮。
宁才人不似寻常女子,性子颇为豪爽,不拘小节,听闻范闲当街搏杀程巨树的事,对他倒也颇为欣赏。
一路顺风顺水,唯独午膳过后在太后殿外,却是连门都未进去过,就被叫着远远的在外下了跪,给了个下马威,同洪四庠言语上刀剑几过,不过也没吃什么亏。
今日这一见,他与林婉儿的婚事,便真无什么阻碍了。
只是,在回柳贵嫔处的路上,长公主身边的女史却忽然出现,称长公主要见范闲,且只见他一人。
范闲也知道他既然是为了婉儿而来,长公主就自然是要见的,毕竟,她是婉儿的生母,没有不见之理。
在宫里,长公主素来以柔弱示人,却无人知晓她那无害面具下藏着的是什么,只是与之相处久了,无端端便叫人觉得心慌,哪怕仅仅只是与她站在一处,都觉着有心中一只猛兽在无声嘶吼,叫人不寒而栗。
广信宫内,无边帐幔,凭风而动。
主殿中央,太师椅上,黄衣美人,巧笑嫣然。
“殿下,范闲到了。”
……
两人具体聊了些什么,无人得知,只是自分别之时的时候,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似乎相谈甚欢。
更无人得知,那如出一辙的笑脸之下藏着的,都是恨不得立刻致对方于死地的心思。
而自此以后,京都城内原本的暗流涌动,无形硝烟几乎要摆到明面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