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京虽是知道密道的存在,但此刻见着了,也难免心生好奇地打量着那比她高的、黑漆漆的洞口。身后木家小姐悄悄扯住了她的衣袖,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期待。感受到的轻微力度让沈玉京忍不住回头看向那木家小姐,投以让她安心的微笑,心里却在腹诽:出不去的。
宫子羽转身,道:“这条密道可以通往旧尘山谷之外,只是其中机关重重,你们自己小心些……”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宫子羽,你不是送人给我试药吗?怎么把人带到这里来了?”
那声音里,是满满的挑衅。
金繁瞳孔一颤,面色微白,回头行礼:“徵公子……”
徵公子?
所有新娘诧异回头,循声望去,只见那夜幕之下的朱红屋顶,站立着一位清瘦少年。此刻的风起了,凉凉的,拨弄开了几朵乌云,又捧起他黑色锦袍衣角,任由其上栩栩如生的金丝锦鲤在那黑池子之中游动,掀起如那月光一般的碎亮。借着淡淡月光,沈玉京几乎可以看见他眼里对宫子羽藏不住的嘲讽厌恶。
见到这位宫门最小的公子,沈玉京略略低下头,葱指拨弄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成色一般,上头还攀附着细细裂痕,怎么瞧都瞧不出它有多金贵。
宫子羽与这位年纪最小地位高的弟弟可不对付,语气凝了层霜:“我只是奉少主命令行事,不需要向你汇报。”
宫远徵狭长的丹凤眼眯起,眉眼间的阴冷气质没有随那上扬的嘴角消散几分,反而衬得他的冷笑更加的挑衅:“你是奉命行事,还是假传指令,你自己心里清楚。”
语毕,宫远徵轻轻一跃,衣袍翻飞,无声落地。
宫子羽脸色一变,回头冲着那还没回神的新娘喊道:“快进去!”
这一喊,新娘们便成了沸腾的水,回神拔腿就跑,红艳艳的嫁衣挤在一起,像极了被打翻的花篮里掉落出来的红花。
宫远徵可不会让她们跑进去,轻轻一摸腰间不显眼的暗器囊袋,又轻轻一弹,直直击中了那墙壁上的一块神色砖瓦,一声轰隆,暗道便被门关上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出逃生存的希望不过眨眼间就被毁灭,木家小姐脸色一白,其余的一些新娘子,眼底已经生起了绝望的泪花。随即,又被那一声爆响之后扬起的毒雾吓得不敢呼吸 ,越发慌张。
霎时间尖叫连连。
云为衫捂住口鼻,低声道:“小心—”
反过来的已经紧紧捂住口鼻,但是那烟雾扩散得太快,不少人已经开始咳嗽起来。
沈玉京与云为衫,上官浅,郑南衣是同时捂住口鼻的,可惜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她肺腑开始发疼,眼底也禁不住地积攒起来眼泪,随后,软绵绵地便倒在地上。她轻阖眼眸,灵台算得上清明,此刻毒物蔓延,不断有新娘倒下,外界也不会有人留心她们是否真晕假晕。
只见那一头的两位公子忽的打了起来 期间不知道究竟低声交谈了什么,沈京玉也只能依稀听到些“做局”“演得更真”的字眼,眨眼间便又打了起来。
沈玉京轻轻咳嗽起来,清瘦的身子蜷缩着,看上去像极了易碎的冷玉。她抿了抿唇,在意识昏迷的刹那,她看见了有人借着毒雾隐藏,哭喊着“我不想死啊……”扑向了宫子羽。
那人是郑南衣。
之后,沈玉京便晕了过去。
悠悠转醒时,她直觉昏天暗地,灵魂在这幅身躯里打转浮沉,似乎要挣脱舒服化作自由自在的风。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让人头晕眼花,而且,她还觉得喉咙火烧一般,像极了干旱的田地,龟裂的地方冒着丝丝血腥气味。
“水……”
沈玉京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沙哑至极。随即,唇边沾染到了一抹湿润微凉,让她贪婪地吮吸着满满一杯的水,只是那水还是少得可怜,但也让她恢复了些力气。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垂眸看着自己唇边的青瓷杯,又看见了一指节分明的手,顺着手往上看去,手的主人赫然是洒毒雾的宫远徵。
沈玉京呼吸停滞 ,胸腔里的心脏狠狠跳了一拍。
宫远徵看着那一双剪水秋眸里逐渐恢复光亮,知道沈玉京清醒了些,狭长的凤眼微眯,笑容满是威胁审讯。他另一只手忽的放开,一枚玉佩悬在半空。
是沈玉京的玉佩。
她瞪大眼睛,这么近的距离更是让她看见了上头多了一道细细的裂痕,大抵是晕倒时磕碰到的:“我的,还请公子还给我。”
说罢,她伸手去拿,却被轻易躲开。宫远徵笑容依旧:“别急,问你几个问题。”
沈玉京有些急切:“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还请公子归还与我。”
“如何证明这是你的东西?这上头,分明没有什么标识,我还能说,这物什是我的呢。”
沈玉京泫然欲泣:“这玉佩是我母亲古法雕刻而成的,寻常看去这玉佩并无什么标识,若是在光下,便能看见里头的刻字。”
“什么字?”
“我的表字,兰时。是‘欢友兰时住,迢迢匿音徵’的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