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仙

两人循着血腥味一路来到后厨，这里是标准的旧时规制，明堂亮灶，看起来井然有序，如果能忽略厨娘们手上的人头就更好了。

旁边等待上菜的店小厮看见走近后厨的两个客人顿时有些心急，急匆匆跟旁边的侍女使了眼色后立马又换了先前的表情。

客客气气地跑过来作揖，“二位客人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有问题您二位可以找掌事，不必亲自过来。”

“我带二位去找掌事。”

他说着就要去伸手推着两人往回走，只是手最终是什么也没碰到，被尘不到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不用劳烦，我们随便来看看。”

听了这话，小厮似乎从心急变成了恐惧，慌张的回头朝身后某处看了一眼然后转头惊恐的呢喃：

“不行，不行，小姐她生气了。”

“不行，不行的……”

闻时下意识朝抬眼他的方向看过去，嗓音淡淡地问：“哦，然后呢？”

但小厮跟聋了一样只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然后绕过厨房向一个不知道是哪的方向走去。

闻时听着愈来愈远的脚步声，下意识就要跟过去，腿都迈出一步了却被尘不到一把拉回来。

尘不到的声音低低响在耳边，“不急，我贴了符纸他跑不掉的，先去厨房看看。”

“嗯。”闻时应了一声。

厨房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惊心动魄，饶是尘不到也一时愣住了。眼前挂着一排整整齐齐的女尸，足足有五六十个的样子，她们手腕脖颈这些重要关口都被人用刀残忍地划开，血早就流尽，全身泛白。

这个笼距离现在不知过了多少年，这些女子也不知死了多久。脸上的容貌已经无法辨认，不能提供更多信息。唯一值得注意到的是她们胸前都插着一把匕首，狠狠刺入心脏。

自两人走进厨房周围的场景便暗淡了下来，那些嘈杂的声音淡了下去，便显得眼前的死尸开始鲜活起来。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些尸体忽然穿上了大红的婚服，点了红唇。

外面不知何时变了天，雷声轰响，能听见稀稀疏疏的雨声。

“咕噜噜。”

有什么东西滚落在了脚边，因为四周一片黑暗的缘故看不清楚。

恰巧这个时候一道闪横劈下来，只有短短两秒却足够看清楚脚边滚来的东西。是血淋淋的头骨，是那个小厮。

……

幸好这笼里没有卷入普通人，不然平白看见这些估计撑不到出笼就被吓晕过去了。。

尘不到垂眸看了一眼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黑暗中，一个穿了婚服的女尸悄然睁开眼睛。

浓厚的尘缘混杂着刀锋俯冲过来，尘不到似有预料般的抬手画了个结界将一切挡在外面。

闻时敏锐地觉察当下，本能缠紧傀线想要帮忙。却被尘不到止住了动作。

“你不能出手，我来。”

闻时不太高兴却还是收了手，淡着声音问了一句为什么。

没为什么，怕你受伤。

尘不到笑了一声却没解释，只是拉着他的手摩挲着指骨。

论打斗这方面还真没能打的过尘不到的。闻时听着结界外面算得上猛烈的撞击声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问尘不到：“是笼主么？”

“是。”

两个笼主都现身了，笼就该散了。

“定。”尘不到用傀术制住了笼主，打斗声渐渐平息下来。

笼主周身的尘缘渐渐褪去一些，这才看清了她的身貌。她穿着繁华的婚服，凤冠首饰一样也不少，可惜因为沾了血生出锈斑。

她的脸上依旧是模糊不清的，只有额前的红色花钿显得别致。

指尖是早已干涸的血，平静下的那一瞬间她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又无意识的垂头，头发上簪子的流苏随她的动作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

“很丑吧，现在的我......很丑吧......”

她轻喃着抬头看眼前的两人。

“不丑，好看。”闻时率先回了一句。

尘不到闻言笑了一下，嗓音温柔地说：“女子出嫁之时可是最好看的，怎么会丑呢。”

新娘愣愣地重复：“出嫁？”

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对，我是今日出嫁，可那是好多年前的今日了。那一年我才十九岁......”

闻时下意识握紧了尘不到的手。这女子似乎已经清醒过来了。

尘不到的视线落在闻时握着他的手上，无声轻笑。随后又转眸看眼前的少女。

“你们知道我现在多少岁么？”少女垂着头问。

太久了，她不记得日子。

大概几百岁或者几千岁?“十九岁，不管过去多久一直是十九岁。”

少女微微错愕，抬头定定看着眼前风光霁月，笑意盈盈的人。

她的眼睛应该是被什么刺瞎了，眼眶边染了泪就跟血一样，半边眼珠腐朽，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寻常人可能不敢跟她对视，但尘不到认认真真看着她，并没有丝毫害怕或者嫌弃的神情。

她是高兴的，好久都没有敢看着她眼睛的人了，从她十九岁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每一个来这里的客人看一眼她就会惊叫着四处逃窜，跟见到了怪物一样。

真好，最后还能有夸她好看的客人。

她看着尘不到的眼睛，随后又僵硬地转着头去看闻时。却在看见闻时眼睛时愣了一下，他的瞳孔没有焦距就跟本体的她一样。

她轻声问：“你也看不见么？”

闻时听见这话，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是在说他。他顿了顿开口回答：“是。”

少女垂着头，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在替闻时难过。

“他从这里出去就能好了。”尘不到低声说。

少女忽而抬起了头，就听见一个很好听的声音温温柔柔地问她：你愿不愿意帮个忙啊？

闻时夸过她好看，她当然很乐意帮忙。可是，她还有一个愿望没有完成。

她说：“你们帮我杀了他，就能离开了。”

看来这就是笼主放不下的事了。

“杀谁？”尘不到问。

“你们遇见的那个人，他和我一样，也是个瞎子。”

“为什么杀他？”这次开口的是闻时。

她眼睛动了动，嗓音里参杂了哭声与恨意：“因为——你们听说过遗仙族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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