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

“什么？”

闻时显然是有些猝不及防。因为一些缘故，他已经近一年不曾去过山下那些喧闹之地了。

当然这个习惯是近一年才有的。

以往的几年，他其实也会隔段时间去一趟集市，买来一些小物件。诸如：红色的丝线、卜卦的铜钱、疗伤的草药，还有糖葫芦，蜜饯......

只是后来就不常去了，即便要去，也得易容之后。

恰逢月初，山下赶上集市，热闹不少。尘不到本意是想带闻时去山下看看，散散心。

还有......弥补遗憾。

上一世还没赶人走之前，他们总是相互躲着，常常两三个月见不了一面。但是有一次却碰巧在山下集市遇见，于是两个人各怀私心，以师徒的名义顺理成章同行半月有余。

那段时间他很高兴，但闻时却不是。他看得出来，那人一边想靠近他，一边又不敢；一边高兴着，一边又矛盾着，于是只能竖起一身刺，只是为了找到一点被回应的错觉。

他看的很清楚，他都知道。

只是那时候他不能回应对方，所以最后也只是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很久。

早上下山看到热闹的集市，尘不到又不可避免想起那个背影，他看过太多次了。

所以他想跟对方不带任何负担的再逛一次集市，不用一前一后，不用看着背影，是可以并肩同行的那种。

只是看闻时这样子，像是不太情愿。

尘不到捏了捏他的手指，问：“怎么，不想去？”

闻时：“不......”是。

“没关系，不想去的话就不去了。”

尘不到打断他，他确实是想带闻时去逛逛，但是如果闻时不想去那就算了吧，他不想逼迫对方。

他的嗓音依旧是温温沉沉的，除了惯常的纵容外听不出别的意思。但闻时就是能感觉到，尘不到有一丝失落。

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一定要带他去集市，但闻时见不得他失落，于是立刻往门外走：“走吧。”

尘不到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雪人居然会看出自己的情绪。

似有春风扫过心房，吹得整个人暖意洋洋，他笑了一下，上前一步扣紧对方的手说：“好。”

－－－－－－－－－－－－－－－－－－－－－－

六月天正午的阳光灿烂，照的万物焕发光彩，也照的人睁不开眼。周所周知，雪人怕热。为了防止某个雪人被晒化，所以他们俩下山的时候其实太阳已经要落山了。彼时算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倒是个逛的好时候。

他们没开阵门，并肩走在山道上。尘不到一路牵着闻时，十指相扣，沿途的风景都是他们的见证者。

这见证者是风，是云，是花，是鸟，闻时好像都不在乎，但唯独不能是人。

靠近山脚时渐渐有了人烟，他们就不可避免会遇到一些人。每次有人迎面走过来，闻时总会忽然抽回手。他抽回一次，尘不到就重新牵回来一次，扣的比上一次更紧。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尘不到决定不让他再挣开了。但是闻时几乎用了全身的气力拼命似的往回抽，也不顾手疼不疼。尘不到怕他疼，还是放开了手。

尘不到垂眸沉默看着被强行挣开的手，指缝间留着明显的红痕。

他静了几秒问：“雪人，是嫌弃我见不得人么？”

闻时没料到尘不到会这么想，心里慌了一片，一时间不敢再次牵住那只手。他慌乱下有些磕巴地解释：“我不是，只是......只是这里有人。”

“我的意思是，他们可能认识你......”

就算山下之人不曾见过尘不到的样子，但一身红衣的山中仙客可是人人皆知。尘不到声名就如他的人格一般，人人敬仰，莫不称颂。

而他......怕是只会害尘不到被世人谩骂。

可闻时根本舍不得将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拉进泥潭，这也算他欲盖弥彰的原因。

尘不到都明白，只是他的小傻瓜啊，什么时候才会考虑一下自己呢。

前方传来稀疏的脚步声，又有人走了过来。

尘不到再次牵住那只手，闻时还是下意识缩了一下。

“别怕。”尘不到细心安抚：“我在意名声做什么？于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盛夏虽热，却热不过尘不到一句话。闻时整个人愣了一瞬，随即像是被人塞进了蜜罐，整颗心都是甜的。

后来果真没再抽手，他们并肩走到了山脚下。

闻时以为就算恰逢夏集，也不会有多热闹。毕竟六月入伏的天气，人热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仅仅是离他不足三里的入口，也被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填满，那架势都快赶上年集了。至于人，多的晃眼。大概都是冲着太阳下山的时候来的，这个时候挤进去跟正午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自己选的时间，热化了也要走完。闻时深刻体会了一把“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感觉。尘不到笑了一声，获得来自闻时的眼神警告。他无视警告，晃了一下两人交握的手，说：“走吧。”

本来做好了心理建设，但面对这样的人山人海，闻时还是有些犹豫。

他思来想去，还是开口说：“尘不到，我们易容。”

尘不到看着某个雪人固执的样子，无奈叹气。易容？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易了容确实就不用再遮遮掩掩，可以光明正大牵手走过每一个地方。

只是这样，其他人就不会知道了。

尘不到甚至想昭告天下，让闻时多一些安全感，只是某个人心思太过执拗。

如今闻时愿意易容，也未尝不是一种好事。至于其它的，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尘不到想。

于是他妥协，挥了下衣袖，两个人就变了副模样，看起来跟赶集的村民并无二致。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始终映着对方影子的眼睛。

易了容的尘不到还是比闻时高一些，他牵起那只手，沿指缝扣进去，对方也反扣紧他的作为回应。

他牵着自己的红尘，没入喧嚣人间，烟火堂前。

……

字数：2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