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伤

看着尘不到离开的背影，卜宁又想起那年他和钟思第一次在冬至拜见尘不到的时候。

尘不到不缺什么东西，也不会收一些所谓的贺礼，他们知道。于是就带了冬至时山下惯常流行的一些吃食。

在他们印象里，尘不到平日不是在自己屋里翻书就是在后山看枯木。

可那天他和钟思刚行至山顶就看见了尘不到的背影，彼时正站在靠近山顶的山道边抬头看着一棵白梅树。

也如今日般，透着孤独。

一如传言无挂无碍的仙客。

他转过身来依旧是鲜红外罩，雪白里衣。明明一如往常，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一些人间烟火气。

卜宁记得那棵白梅树，是曾经闻时最常呆的一棵。

以前闻时总坐在那棵树上等着尘不到回来，一呆就是几个好时辰。哪怕天冷冻的手脚冰凉也不回屋，固执的不行。

等尘不到回来了，他就站在树下调侃闻时说：“这么多白梅树，怎么就只有这一棵会长雪人呢？”然后再伸手把长在树上的雪人“摘”下来。

这时候闻时就抓住那人向他伸出的双手顺势跳进他的怀里，尘不到成功抱得雪人归。不过这些亲密的举动从闻时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那天尘不到看到他们回来挺高兴的，问了他们一些山下的经历便没再开口，一直笑着听他们说。

直到他们提到闻时不愿回来看看的时候，卜宁看见他师傅极其细微的扯了下嘴角。

像是自嘲，又混杂着几分无奈和失落。

那个表情转瞬即逝又很细微，细微到卜宁一度觉得自己看错了。

如今想想，并非看错，确是失落。

可叹时运不济，可悲天命弄人。

七年了，尘不到终于再次带回了他的小雪人。不过小雪人可能生气了，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

他抱着闻时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了门。

大召小召难得没有叽叽喳喳的闹，只是默默的在门外等着。老毛也安然呆在鸟架子上，一言不发。

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

作为尘不到的傀，他们都多多少少能察觉尘不到的心情，知道尘不到现在很不好受，都噤声不语。

一方面受了傀主的影响，一方面因为闻时不在了，此刻他们心情也很沉重。毕竟闻时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闻时浑身是血，白色的里衣被浸染成了一片红，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慢慢变成了暗红。

尘不到不敢想，他衣料遮蔽下的身子会伤成什么样子。

他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几乎是颤抖着手去脱闻时身上的衣服。因为时间长，有些地方血已经凝固了，将伤口处的皮肉和衣料粘连在一起。

他抖着手撕掉了粘连着皮肉的衣服，很心疼。虽然明白闻时已经感觉不到了，但还是摸了摸他的脸，哄骗似的对床上躺着的人说：“雪人乖，忍一忍就不疼了。”

脱完了衣服，尘不到终于看清楚了闻时衣料下的惨淡。他全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没有一两好肉。

心口的伤口最严重，因为连着灵相，闻时划的很深。结了痂的划痕混着血水外翻开来，血肉淋漓。

“闻时，你怎么下的去手的？”

尘不到心疼的厉害，明明是个白白净净的雪人，却像被刻意泼了脏水。雪白里内里被侵蚀殆尽，只留下一身污秽。

他伸手覆上闻时的心口，眼里是化不开的难过。静了片刻，拿了一罐药膏在伤口上涂抹。他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他的雪人。虽说判官体质特殊，伤好得快。可闻时已然身故，伤又不同寻常，几乎不可能会愈合。

但尘不到不知从哪弄的药，那些细细密密的伤口居然开始愈合了，而且愈合的不可思议，大有“肉白骨”的架势。

等到涂完全部的伤口，满满一罐药膏已经见底了。那些伤口好的很快，不过片刻已经看不出一点痕迹了。闻时仿佛又变回了松云山的那个白白净净的雪人。

终究是有些区别的，心口的那道伤疤，大概因为真的很深吧，无论尘不到涂了多少药，始终不见消。

最后伤是好了，却留下了一条很长的伤疤，在他白净的身体上显得十分突兀。那感觉就好像纯白衣服上被人不经意划过一道墨色痕迹一样，让心痛又怜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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