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的家人来看我，哥哥姐姐艾尔玛，雨果和卡蒂娅，我的老婆乔治娜，我的几个孩子。一觉醒来，家庭美满，儿女双全，不愧是我。
乔治娜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你醒来真是太好了！”。没等我回答什么，艾尔玛和卡蒂娅夺过我床头边的位置，向我说起他们听到我醒来的消息时的激动。随后艾尔玛双手捉住我的右手，“你终于醒过来了，克里斯！”，她顿了下，终于将不成句的字拼凑成功，“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乔治娜顺从地被夺走位置，站在一角，像是一尊美丽的东方瓷器，带着些苍白的色彩。
我没有多注意她了。对现在的我来说，很难不将她看成陌生人。
我听着艾尔玛和雨果的打闹，看到了雨果微白的鬓角，艾尔玛和卡蒂娅眉间的细纹。
三十多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它意味本来和我在足球上一起踢球的雨果变成了一位叔叔辈的人物，年轻漂亮的艾尔玛和卡蒂娅的头发花白，而我最爱的妈妈多洛雷斯在地下长眠一年整。我的爸爸迪尼斯已在2005年离我而去。
死亡成为了我应该习以为常的事情。我没有可以倚在肩头哭泣的人了。
前两天我还兴奋地和爸爸妈妈通电话，分享我被弗格森爵士看重，可能去曼联的好消息。而现在，我坐在病床上，听到了他们的死讯。
呼吸困难……酸涩，难过哽在了我的喉头，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我的气管上。
我真的是失忆了吗？如果是失忆，已经知道爸爸妈妈去世的我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这么痛苦。
我攥紧手中的杯子，不断用力，杯子中翻起了风浪。
“克里斯，放松一点！”，雨果紧张地走到我的身旁，用手轻缓地抚过我的脊背，像是小时候一样。
“雨果，我……我真的……”，我断断续续地说出不成句的字，我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让雨果说些什么。只是我得说。
雨果明了地坐在我旁边，絮絮叨叨讲起了迪尼斯，多洛雷斯，还有那些我缺席的家庭生活。
不知何时，病房中只剩我和雨果两个人，“他们似乎很擅长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们认为你更需要空间来处理情绪。”雨果接过我的话头，“不过，已经很少能见到你这样大哭了，克里斯！”
“哭，哭又怎么样嘛！”我涨红了脸，大声说道，“我记得有教练说我们不能总是憋着自己的情绪，要把它发泄出来。不然对身体不好的。”
雨果哈哈大笑，“我希望你能把这句话给失忆之前的你说。”
“？”
“失忆之前的你很成熟，很得体，能够自如地应对媒体的陷阱，是一个理智的大人，慈爱的爸爸，称职的商人。就是有一点不快乐，像是缩在壳里的蜗牛。可能只有迷你能够知道你的内心想法了。”
我竟然是这样的吗？！成熟稳重，大方得体。至于雨果所说的不快乐，是不是因为我已经是个足坛巨星了，所有有点偶像包袱？我以我18岁的脑子推理，是这样的！
“那我还会动不动眼眶就红红的，一受刺激就会想哭？”我急忙追问道。
“没有那样了。你现在随便一个表情都可以当成杂志封面，帅气且冷傲。”雨果熟练地给我手动点了个赞。
“我真厉害！”我美滋滋地坐在病床上。
短暂的打闹过后，室内气氛归于沉寂，阳光在我和雨果的指尖跳来跳去。我挣扎再三，鼓起勇气向雨果询问爸爸妈妈的去世，“爸爸和妈妈的去世……”
雨果坐在我的床边，视线微微下垂，像是陷入回忆，“妈妈是平静地死去的，”雨果抬起头看着我，“她躺在病床上说，克里斯是她最骄傲的孩子，她环顾过站在病房的我们，让我们都出去，只留下了克里斯你，她说她想在她生命的最后和你好好聊聊天。”
雨果握着我的手，额头轻轻抵在了我的手边，“你和妈妈一起待在病房里呆了很久，直到妈妈闭上眼睛，直到你红着眼睛出来。”雨果没有抬头，他的神情都藏在阴影里，“……你知道吗？克里斯。我真的很嫉妒你。”
我感觉到了雨果的颤抖，我想要抽出我的手安慰安慰雨果。雨果感受到了我的抽离，使劲攥住我的手，“就这样，克里斯……就这样，我才能坦诚地和你说说话。”
“克里斯，不嫉妒你真的是件很难的事情。你顶尖的足球天赋，带着累赘一样的我们从丰沙尔的平民窟走到了里斯本的豪宅。你那么张扬，那么强大，可是我才是哥哥……”
“我应该站在你面前，我应该保护你。可是我不能，克里斯。我只能胆怯地站在你身后，站在你给我的安全区里。我真的……”眼泪从雨果的脸上流到了我们相交的手上，然后从手上一滴一滴滴落，在床上打出一片灰色的痕迹。
“我希望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克里斯……”雨果顿了顿，“你是最小的弟弟，你是我们最宠爱的克里斯。”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聊聊了，克里斯。我只是想说，虽然爸爸妈妈去世了，但是你还有我们，你还有哥哥姐姐，如果你愿意，我们会非常愿意倾听，如果可以的话，帮助你。”
“我们不能失去你，克里斯！”
雨果的表情依旧模糊不清，我只能听到他斩钉截铁的语气。讲道理，雨果的眼泪打懵了我。
我很少看雨果哭泣，只有一次是因为和我一起踢足球的人被我灌了7个球，羞恼带着愤恨推搡了我。那时候的我还太小，仅有的自尊来自于足球，我不甘示弱地以一种夸张滑稽的语气说：“你们真的太菜了～”
保护我的雨果和我最后灰头土脸地回了家。在路上，雨果用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眼泪，“克里斯，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这是仅用18岁记忆的我第二次看到雨果的眼泪，雨果的后怕在空气中溢散，我只能手足无措地回答：“谢谢你，雨果。你，艾尔玛，卡蒂娅，爸爸妈妈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你们是我非常重要的亲人。”
雨果紧紧攥住我手的力道，奇迹般通过血管传递到了我的心脏，成为我心脏继续跳动的一股动力。
我和雨果静静享受午后的阳光，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和煦温暖，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和雨果用足球嘎嘎乱杀之后饿着肚子回家，我负责乱杀，雨果负责嘎嘎。
阳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丰沙尔的土路上，我们奔跑，嬉闹，千方百计想踩到对方的影子。
“人生真是奇妙！”我没头没脑地发出感慨。
“是啊，没想到现在55岁的你拥有18岁的大脑。”
我翻了个白眼表示对哥哥的尊敬，“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公开发表支持LGBTQ群体的言论吗？我真的很好奇。”
雨果思考了很久，我认为的很久。在我期待起他给的答案时，他：“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脑子一抽想做就做了？”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谢谢！”
“好吧好吧，克里斯。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或许等过一段时间你就明白了。”
我不是很愉快地撇了撇嘴。
雨果眼尖的看到了，“大明星可不能做出撇嘴这种不雅的动作哦。”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